派出所的燈光比方才女子家的客廳要冷白得多,照得一切無所遁形,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打印紙和一絲淡淡的煙草混合的味道。對于蔣琦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令人不適的“氣”場,壓抑而沉悶。
他被帶進(jìn)一間簡單的詢問室,手銬被暫時解下,銬在了固定的椅子的橫欄上。對面坐著老警察王建國和那位英氣逼人、眼神銳利的女警趙鐵心。趙鐵心負(fù)責(zé)主問,王建國則在一旁觀察,手里拿著記錄本。
“姓名?”趙鐵心的聲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樣,干脆利落,不帶絲毫感情。
“蔣琦?!?
“年齡?”
“十八?!?
“籍貫?家庭住址?”
蔣琦頓了一下,老實回答:“籍貫……不清楚。家庭住址是云渺山。”他說的自然是山上的住所。
“云渺山?”趙鐵心蹙眉,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那是一片未開發(fā)的原始山林,沒有登記住戶。你具體住在哪個村?哪一戶?”
“沒有村,也沒有戶。就住在山上。”蔣琦回答。
趙鐵心抬頭,目光更冷了幾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老實交代!”
蔣琦嘆了口氣,眼神清澈而坦誠:“警察同志,我沒有開玩笑。我自幼跟隨師傅在云渺山中修行,近日才下山歷練。山中并無具體門牌號?!?
修行?下山歷練?
趙鐵心差點氣笑出來,覺得這小子不僅是個嫌疑犯,還是個滿嘴跑火車的神經(jīng)??!她辦案多年,各種狡辯的罪犯見多了,這種說辭倒是頭一回聽。
“好,就算你‘修行’?!壁w鐵心語氣帶著嘲諷,“那你解釋一下,你為什么會在晚上八點四十分,出現(xiàn)在xx小區(qū)x單元xxx室的業(yè)主家的餐桌底下?你是怎么進(jìn)去的?”
這是關(guān)鍵問題。門鎖完好,他是如何潛入的?
蔣琦沉默了。他不能說自己是撬鎖進(jìn)去的,那等于直接認(rèn)罪。但他又不想撒謊,尤其是對著代表“官方”和“秩序”的警察。二師傅教導(dǎo)過,官府之人,若非必要,不宜欺瞞。
他的沉默在趙鐵心看來就是負(fù)隅頑抗。她猛地一拍桌子,試圖用氣勢壓倒他:“說!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工具?同伙是誰?是不是提前踩點?目的是什么?盜竊?還是另有企圖?!”她的目光如刀,仿佛要剖開蔣琦的內(nèi)心。
若是普通人,被如此凌厲的氣勢逼迫,又是身處警局這種環(huán)境,恐怕早已心神失守。但蔣琦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眼神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無奈?
他修煉《純陽再生訣》,心志之堅定遠(yuǎn)超常人,更別說大師傅偶爾釋放的威壓比這強上百倍。趙鐵心的氣勢壓迫,對他而如同清風(fēng)拂山崗,毫無作用。
但他這過分平靜的反應(yīng),反而讓趙鐵心和王建國都感到一絲詫異。這小子,要么是心理素質(zhì)極好的慣犯,要么……就真的有點邪門。
“小趙,稍安勿躁?!币恢背聊^察的王建國開口了,聲音沉穩(wěn)。他當(dāng)了三十年警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像一般的毛賊。他的眼神太干凈了,那種出塵的氣質(zhì)也不是能裝出來的。
“小伙子,”王建國語氣緩和了一些,“你說你下山歷練,總得有個謀生的手段吧?你之前靠什么生活?下山后有什么打算?”
蔣琦想了想,謹(jǐn)慎地回答:“回老先生的話,在山中隨師傅們學(xué)了些雜藝,醫(yī)術(shù)、風(fēng)水、相面、按摩……都略懂一些。本打算憑這些在城中謀生?!彼f的倒是實話,只是省去了“撬鎖”等不正經(jīng)的部分。
這下連王建國都有點無語了。醫(yī)術(shù)?風(fēng)水?這都什么跟什么?聽起來更像江湖騙子了。
詢問陷入了僵局。蔣琦身份成謎,潛入方式成謎,動機成謎,問訊一無所獲。
詢問暫時中斷。趙鐵心出去調(diào)取小區(qū)監(jiān)控,試圖尋找蔣琦進(jìn)入單元的線索(當(dāng)然一無所獲,蔣琦避開了所有監(jiān)控)。王建國也出去倒水。
詢問室里只剩下蔣琦一人,他安靜地坐著,閉目養(yǎng)神,實則是在默默運轉(zhuǎn)功法,適應(yīng)并過濾著警局內(nèi)混亂的“氣”場。
這時,一個年輕的警察愁眉苦臉地端著一個泡面桶走了進(jìn)來,坐在旁邊的辦公桌上,唉聲嘆氣。他是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新人警察張洋。
“唉……”張洋用叉子攪和著泡面,又是一聲長嘆,顯然遇到了煩心事。
另一個年紀(jì)稍長的警察李哥笑道:“怎么了小張?垂頭喪氣的,又被女朋友罵了?”
張洋哭喪著臉:“比那嚴(yán)重多了!李哥,我快煩死了!我老媽,非要把老家那套老房子賣了,說要投資我大舅介紹的什么‘養(yǎng)老項目’,回報率高得嚇人!我怎么勸都不聽,跟我大舅吵了一架,我媽還罵我翅膀硬了不孝順……這明顯就是騙局?。】晌依蠇尵拖癖还砻粤诵母[一樣!”
李哥搖搖頭:“老人家嘛,有時候是容易聽信親戚的。你好好說嘛。”
“我說破嘴皮子都沒用!”張洋抓狂道,“我大舅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跑火車,沒個準(zhǔn)譜!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回扣!”
他們的對話本來只是同事間的抱怨,但一字不落地傳入了蔣琦耳中。他原本不想多事,但聽到“被鬼迷了心竅”幾個字,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運用三師傅所授的相術(shù),仔細(xì)看了張洋一眼。
只見張洋眉宇間纏繞著一絲淡淡的晦澀之氣,田宅宮(相術(shù)中指家庭、房產(chǎn)的位置)隱有青暗,主家中長輩易受小人蠱惑,財產(chǎn)有流失之虞。且其氣息中帶著一股焦躁和無奈,與所述之事吻合。
蔣琦看得入神,下意識地就用上了二師傅問診時的口吻,喃喃自語道:“嗯……眉鎖晦紋,田宅青暗,確是至親易受讒之相。且讒應(yīng)來自東南方男性親戚,其人生得口闊唇薄,耳后見腮,乃心術(shù)不正、見利忘義之相。老太太應(yīng)是受了其人身上帶的‘偏財煞氣’影響,心神不穩(wěn)……”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詢問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張洋-->>和李哥都愣住了,齊刷刷地轉(zhuǎn)頭看向他。
張洋一臉懵逼:“你……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