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柏林的夜
柏林七月的夜晚總帶著點黏膩的暖意,晚風(fēng)裹著施普雷河的潮氣,吹得選帝侯大街的椴樹葉沙沙作響。唐·本杰明推開琥珀餐廳的橡木大門時,一股混合著松木香與黃油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家藏在老建筑里的米其林二星餐廳,此刻正被暮色染成蜂蜜色,落地窗后透出的暖光,像塊融化的黃金。
「漢斯主廚說,七月的柏林最適合吃蘆筍?!姑仔獱柮撓旅装咨珌喡槲餮b外套,露出里面靛藍(lán)色的真絲襯衫,領(lǐng)口別著枚珍珠別針,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侍者接過外套時,手指在她袖口頓了頓——那是柏林本地設(shè)計師的手工刺繡,繡著菩提樹葉的紋路,是這個季節(jié)獨有的裝飾。
唐·本杰明拉開餐椅,目光掃過餐廳的陳設(shè):深橡木餐桌鋪著亞麻桌布,上面擺著玻璃花瓶,插著剛從近郊農(nóng)場采來的矢車菊,藍(lán)得像片小小的天空。墻上的油畫是19世紀(jì)的柏林港風(fēng)光,畫中蒸汽船冒著白煙駛?cè)牒拥?,岸邊的梧桐樹葉綠得發(fā)亮,和窗外此刻的景致奇妙地呼應(yīng)。
「提前訂的位果然值得。」他看著菜單上的「季節(jié)限定」字樣,指尖劃過「白蘆筍配萊茵河小龍蝦」,「漢斯的菜單總跟著時令走?!?
米歇爾笑了,拿起侍酒師遞來的酒單:「試試2020年的摩澤爾雷司令吧,今年的酸度剛好,配蘆筍最妙。」她頓了頓,抬眼看向侍酒師,「要冰到8度,謝謝?!?
前菜上桌時,唐·本杰明忍不住低呼一聲。白瓷盤里臥著「冷湯配鮮豌豆泥」,嫩綠色的湯體上漂浮著幾縷橙紅色的小龍蝦油,邊緣點綴著三兩片風(fēng)干的黑松露,最上面插著根剛掐下來的薄荷尖,帶著水珠,像顆綠寶石。
「這是用今早剛收的白蘆筍熬的?!姑仔獱栍勉y勺輕輕舀起一勺,「漢斯說,七月的白蘆筍芯最嫩,不用削皮就能吃。」
冷湯入口時,蘆筍的清甜混著豌豆的微澀在舌尖炸開,還帶著點河鮮的咸鮮——像把整個柏林的夏天都含在了嘴里。唐·本杰明忽然想起在飛機(jī)上看到的景象,德國的田野正被綠色覆蓋,田埂上的野花像撒落的星星,原來那些風(fēng)景,最終都變成了餐桌上的味道。
主菜「慢煮白蘆筍配龍蝦汁」端上來時,窗外的天色剛暗透。白蘆筍被削成整齊的圓柱體,根部裹著層薄薄的帕爾馬火腿,躺在橙紅色的龍蝦汁里,旁邊擺著幾粒金黃的炸土豆球,像堆小小的太陽。
「漢斯堅持用柏林周邊的『施普雷河蘆筍』?!姑仔獱柷邢乱欢翁J筍,蘸了點龍蝦汁,「說這里的沙質(zhì)土壤含硅量高,蘆筍芯會帶點脆甜。」
唐·本杰明嘗了一口,果然脆嫩多汁,龍蝦汁的濃郁恰好中和了蔬菜的單調(diào),層次豐富得像首交響樂?!副雀ダ角f的蘆筍總少點靈氣?!?
「那是因為少了七月的雨水?!姑仔獱柵e起酒杯,雷司令的果香在杯口縈繞,杯壁上凝著細(xì)密的水珠,像剛從河里撈出來的一樣,「敬漢堡港?」
「敬所有在夏天生長的希望?!顾c她碰杯,水晶杯碰撞的輕響在餐廳里蕩開,像滴雨落在水洼里。
甜點是「櫻桃塔配香草冰淇淋」。塔皮酥脆,奶油上堆著新鮮的雷根斯堡櫻桃,紫紅色的果肉飽滿得快要裂開,旁邊的冰淇淋冒著白氣,勺子是用冰鎮(zhèn)過的銀器,握在手里涼絲絲的,剛好驅(qū)散七月的燥熱。
「漢斯說這櫻桃是清晨四點摘的,帶著露水。」米歇爾挖了一勺冰淇淋,「柏林的櫻桃季只有三周,錯過就要等明年了?!?
唐·本杰明看著窗外,餐廳外的街道上,路燈已經(jīng)亮起,暖黃的光暈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漾開。穿短袖的行人慢悠悠地走著,手里拿著冰淇淋甜筒,笑聲混著街頭藝人的手風(fēng)琴聲飄進(jìn)來——這才是七月的柏林,熱烈又慵懶,像場永遠(yuǎn)不會散場的派對。
餐后散步時,晚風(fēng)帶著點施普雷河的潮氣,吹在臉上暖烘烘的。菩提樹下大街從勃蘭登堡門延伸至盧斯特花園,此刻像條綴滿燈串的綠廊,兩側(cè)的菩提樹枝繁葉茂,葉片在路燈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縫隙間漏下的光斑在石板路上跳著舞。
「七月的菩提樹最茂盛?!姑仔獱柕闹讣鈩澾^一棵樹干,樹皮上還留著孩子們刻的歪扭名字,「祖父說,這樹是柏林的肺,夏天能讓整條街降溫三度?!?
唐·本杰明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點汗?jié)?,像揣著顆小太陽。遠(yuǎn)處的勃蘭登堡門在暮色中閃著微光,勝利女神雕像的剪影被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門前的廣場上,穿短褲t恤的游客正舉著手機(jī)拍照,笑聲像串銀鈴。
「聽說二戰(zhàn)時這些樹都被砍了燒火?!顾粗鴺渲﹂g纏繞的彩燈,像條發(fā)光的蛇,「沒想到現(xiàn)在長得這么好?!?
「柏林人最懂怎么讓東西重生?!姑仔獱柼ь^看著濃密的樹冠,幾只夜鳥在枝葉間撲騰,翅膀帶起的風(fēng)讓樹葉沙沙作響,「就像漢堡港,戰(zhàn)后被炸得只剩斷壁殘垣,現(xiàn)在照樣是歐洲最忙的碼頭。」
兩人沿著石板路慢慢走,皮鞋踩在路面的聲響被蟬鳴蓋過。伊莎貝拉和湯姆派的保鏢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保持著二十米的距離——他們穿著透氣的亞麻西裝,額頭上沁著薄汗,卻依舊筆挺地走著,耳麥里偶爾傳來低聲交談,討論著街角的監(jiān)控盲區(qū)。
街旁的露天咖啡館坐滿了人,穿吊帶裙的姑娘舉著啤酒杯碰在一起,泡沫濺在裸露的手臂上,像顆顆珍珠。賣花的老婦人推著自行車經(jīng)過,車筐里的洋桔梗和向日葵擠在一起,在暖風(fēng)中搖晃,散發(fā)出甜膩的香氣。米歇爾停下腳步,買了一小束向日葵,老婦人用德語笑著說:「像您一樣漂亮,像七月的太陽一樣?!?
唐·本杰明看著米歇爾把向日葵別在帆布包上,忽然覺得這場散步像場穿越——身邊是21世紀(jì)的柏林夏夜,腳下是承載著百年歷史的石板路,而他們談?wù)摰?,是那些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的港口??諝饫镲h著烤香腸的香氣,混著咖啡和香水味,是獨屬于七月柏林的氣息。
「監(jiān)事會主席的老宅就在前面?!姑仔獱栔钢h(yuǎn)處一棟亮著燈的巴洛克建筑,窗口爬滿了常春藤,綠色的藤蔓在燈光下像幅流動的畫,「他的花園里種著菩提樹,七月會開小白花,據(jù)說香味能飄半條街?!?
「明天或許可以提一句?!固啤け窘苊飨肫鹳Y料里寫的,老頭最寶貝他的花園,「說我們想在漢堡港種一排菩提樹,紀(jì)念這次合作?!?
「這主意不錯?!姑仔獱桋谀_吻了吻他的側(cè)臉,向日葵的花粉蹭在他的下巴上,像顆金色的星星,「老派德國人就吃這套——把生意和情懷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