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亞灣的海岸線被警燈染得通紅時,奠基儀式的紅毯還沾著人群的余溫,沒來得及卷起來。
一道冰冷的警戒線像鐵柵欄,圈住了沙灘上那片刺目的狼藉——被海水泡得發(fā)脹的麻袋半敞著,一截慘白的手臂耷拉在袋口,指節(jié)泛著死灰,蒼蠅嗡嗡地繞著圈,咸腥氣裹著腐臭味,順著海風(fēng)往圍觀人群里鉆,惹得不少人捂緊了口鼻。
人越聚越多,里三層外三層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舉著手機,鏡頭恨不得越過民警的肩膀往麻袋里探,屏幕亮得晃眼;
有人扯著嗓子打聽“死的是誰”,聲音里裹著看熱鬧的興奮,壓都壓不??;
還有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捂著鼻子往后縮,嘴里念著“造孽哦”,眼睛卻還黏在警戒線里,舍不得移開。
“讓讓!都讓讓!法醫(yī)來了!”
兩道穿白大褂的身影提著工具箱擠進來,身后跟著幾名穿警服的刑警,肩章在警燈下泛著冷光。
人群瞬間靜了些,所有目光齊刷刷鎖在被抬上擔(dān)架的尸體上——麻袋被剪開,尸體腫脹得變了形,皮膚泛著青灰色的水光,只有貼在身上的黑色內(nèi)衣還能勉強看出款式,布料緊緊裹著發(fā)脹的軀體,說不出的詭異。
“領(lǐng)導(dǎo),這案子得馬上立案!”刑警隊長李隊湊到趕來的市zhengfu領(lǐng)導(dǎo)身邊,聲音壓得低,卻透著急切,“尸體泡得太久,得趕緊運回局里解剖,晚了關(guān)鍵線索就沒了?!?
領(lǐng)導(dǎo)皺著眉掃了眼不遠處還沒散干凈的人群,橫幅上“齊天大圣主題樂園奠基”的字還亮著,語氣煩躁:“知道了,趕緊處理!別讓記者拍了瞎傳,影響太壞?!?
另一邊,余順已經(jīng)從耳麥里聽到了鄭舍恩的匯報。
他扯了扯被汗水浸得發(fā)黏的襯衫領(lǐng)口,心里竟松了口氣——深城的秋老虎還兇,站在臺上連唱幾首,喉嚨早干得發(fā)疼,正愁沒借口收場,這下倒省了功夫,連后續(xù)的互動環(huán)節(jié)都不用走了。
“老板,用不用我們派人去海邊看看?”助理阿南跟在后面,聲音放得輕,“聽說是具女尸,被海水沖上來的?!?
“不用,又不關(guān)咱們的事?!?
余順擺擺手,腳步?jīng)]停,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口袋里的手機,“警方自會處理,咱們別湊那熱鬧。
先回酒店涼快涼快,順便問問機場,能不能申請到今晚的航線,早點回去——看什么尸體,我回家抱老婆孩子不香嗎?”
他沒把這案子往心里去。
深城靠海,每年總有那么一兩起意外溺亡的事,不過是趕巧撞上了他的奠基儀式,心里多少有點感覺膩歪。
后臺外還有幾個沒走的粉絲圍著要簽名,他耐著性子全部簽好了,指尖碰到粉絲遞來的筆記本時,都覺得膩得慌。
等粉絲們滿意離去,車子引擎立刻發(fā)動,很快駛離現(xiàn)場,沒再回頭看一眼海邊的喧囂。
而杜佳紅,正攥著衣角往妹妹杜佳梅的出租屋走。
方才在奠基儀式現(xiàn)場,聽見有人說“年輕女孩的尸體”時,她的心就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拽著往下墜。
她攥著拳頭給自己打氣:“不是,肯定不是妹妹”,可腳步卻越來越虛,指節(jié)捏得泛白,踩在柏油路上像踩在棉花上。
偏偏這時,樹蔭下等車的幾人的對話飄了過來。
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扎進她耳朵里——
“左胸肯定有個梅花狀的胎記,你看,我手機拍的清清楚楚?!?
“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文胸會用那么大key的,身材肯定還堅挺得很……”
杜佳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瞬間閃過小時候的畫面:家里窮,冬天姐妹倆總擠在一個木盆里洗澡,妹妹總指著胸口那朵淡褐色的印記問“姐姐,這個是不是很丑”,她總笑著揉妹妹的頭發(fā):“不丑,像臘梅,爸媽才給你取名‘梅梅’,以后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那胎記她看了十幾年,連最下面那點小小的分叉都記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記錯?
“不會的,不會的……”她嘴里反復(fù)念叨著,腳步卻不知不覺拐了方向,朝著海邊的警燈方向挪。
等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站在了警戒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