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淪在無邊的混沌之海。
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林默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馬里亞納海溝的破船板,在巨大的水壓下不斷下沉、碎裂。右手斷指處傳來的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徹底的、仿佛被從存在層面抹除的空無感。然而,在這片絕對的虛無中,卻有一點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存在感”在頑強地閃爍。
是那張紙條。
它不再是一張紙,而像一枚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滾燙的印記。焦黑的邊緣如同燃燒的荊棘,纏繞著他的意識核心。炭黑的“找蘇!快!”、淡藍冰裂的“信物非物。是鑰。啟之,需付代價?!薄到鸬摹按鷥r…蘇晚晴…已付。”…這些字跡如同流淌的熔巖,在黑暗中灼燒、扭曲、變幻。
就在這熔巖般流淌的字跡中央,一個身影緩緩凝聚。
高挑、清冷、一絲不茍的盤發(fā),冰冷的金絲眼鏡后是洞察一切的銳利目光。
蘇晚晴。
她站在一片由字跡構成的、扭曲流動的熔巖平臺上,身影有些虛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實感。她低頭“看”著意識深處、如同微塵般飄蕩的林默,眼神復雜,混合著審視、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以及…深不見底的疲憊。
“林默?!彼穆曇糁苯釉诹帜煦绲囊庾R中響起,清晰而冰冷,如同手術刀劃破寂靜,“你還沒死。很好。”
林默的意識碎片艱難地凝聚,試圖回應,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代價…你付了一部分?!碧K晚晴的目光掃過林默意識中那代表右手斷指的、虛無的空洞,“但不夠。遠遠不夠。”
她的身影在熔巖字跡上緩緩踱步,腳下流淌的“信物非物”、“是鑰”字跡如同活物般扭曲纏繞。
“‘鑰匙’…不是物件?!彼O履_步,金絲眼鏡反射著不存在的冷光,“‘信物’…是‘聯(lián)系’。是‘共鳴’。是…被‘源’標記的‘坐標’?!?
她的手指向林默意識中那代表紙條的滾燙烙印,又指向那代表斷指的虛無空洞。
“你的手…你的痛…你與‘源’的對抗…加固了‘聯(lián)系’…加深了‘坐標’?!彼穆曇魩е环N近乎殘酷的冷靜,“你成了‘鑰匙’本身…更顯眼的‘鑰匙’。”
林默的意識在恐懼和憤怒中劇烈波動!他成了鑰匙?!用斷指換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綁定?!那蘇晚晴呢?她的“已付代價”是什么?!
仿佛感應到他的疑問,蘇晚晴的身影變得更加虛幻,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透明的痛苦。
“我的代價…是‘存在’的稀釋…是成為‘信標’的囚籠…”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波動,帶著一絲難以喻的疲憊和空茫,“我被錨定在‘源’與‘現(xiàn)實’的夾縫…維持著脆弱的‘門’…等待…真正的‘鑰匙’…或者…徹底的湮滅…”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如同信號不良的影像,在熔巖字跡上閃爍。
“找到她…林默…”蘇晚晴的聲音變得急促而微弱,仿佛隨時會消散,“找到沈曼歌…她是…另一把‘鑰匙’…也是…唯一的‘鎖’…松香…硝煙…是‘共鳴’的媒介…也是…‘壓制’的旋律…”
“小心…林小璃…她不是‘源’…她是‘源’的…第一個…也是最扭曲的…‘容器’…‘鑰匙錯了’…她一直在尋找…正確的…”
蘇晚晴的身影如同風中殘燭,在徹底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冰冷而急促的警告:
“它…醒了…真正的‘不協(xié)’…在…看著你…”
轟!
蘇晚晴的身影如同破碎的鏡面般消散!構成她身影的熔巖字跡猛地炸開!化作無數(shù)燃燒的碎片,狠狠刺入林默混沌的意識!
“呃啊——!”林默在靈魂層面發(fā)出無聲的慘嚎!意識被狂暴的信息流和灼痛徹底撕裂!
…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血腥、焦糊和某種淡淡的松香氣息,粗暴地將林默從意識深淵中拽了出來。
劇痛。
全身散架般的劇痛。
右手…那已經不是劇痛能形容的感覺。那是一種徹底的、被摧毀的、混合著冰冷麻木和深入骨髓灼痛的恐怖空無感。仿佛整條手臂都不再屬于自己,只剩下一個不斷吞噬痛苦的虛無黑洞。
他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晃動,適應著刺眼的光線。
頭頂是熟悉的、慘白的天花板燈管。身下是醫(yī)院的病床??諝饫飶浡鴿饬业乃幬?。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滴”聲在耳邊回蕩。
他又回來了。從那個地獄般的巢穴,回到了另一個充滿痛苦的人間牢籠。
“林默哥!你醒了?!醫(yī)生!醫(yī)生他醒了!”一個帶著巨大驚喜和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默轉動干澀的眼球,看到周小敏那張哭得眼睛紅腫、此刻卻綻放出巨大驚喜的小臉湊在床邊。她眼鏡歪斜,頭發(fā)凌亂,顯然經歷了長時間的煎熬守候。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眼神疲憊卻銳利的中年男醫(yī)生帶著護士沖了進來。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林默?能聽到我說話嗎?”醫(yī)生湊近,翻開林默的眼皮用手電檢查瞳孔,動作專業(yè)而迅速。
林默艱難地眨了眨眼,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嗬嗬”聲。
“意識恢復!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奇跡!”醫(yī)生一邊快速檢查著林默身上連接的眾多監(jiān)護線纜,一邊對護士下達指令,“記錄!通知骨科和神經外科會診!準備再次清創(chuàng)!他的右手…情況非常糟糕!”
醫(yī)生的目光落在林默那只被重新包扎、但紗布幾乎被暗紅和焦黑污漬浸透的右手上,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