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一聲令下,如雷霆乍響,打破了客棧大堂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兩名衙役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將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李云舟架了起來。另一名衙役則快步走向李云舟一直緊守的房間。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衙役身上,只見他很快便拿著一個灰撲撲、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布包走了出來。那布包,正是李云舟從不離身、連假官錢多多要檢查都拼死護住的那個。
衙役將布包呈到縣尉面前的桌子上。縣尉面色凝重,親自伸手,解開了那系得緊緊的結。布包被打開,里面的東西一件件被取出,攤在桌上,每拿出一件,都引起周圍一陣壓抑的驚呼和抽氣聲。
首先是一個用油紙包裹嚴實的小包。打開油紙,里面是一些淡黃色、帶著細微辛麻氣味的粉末。仵作上前仔細辨認,肯定地點點頭:“大人,此物與張公子所中迷藥、以及趙德崇房中殘留氣味一致,正是那強效迷藥!”
接著,是一塊質(zhì)地輕飄、近乎透明的白色絹布,上面還用炭條草草畫著類似人臉的扭曲五官,在昏暗光線下看去,確實有幾分鬼氣森森的感覺。這顯然就是昨夜制造“鬼影”的道具。
然后,是幾支特制的細桿毛筆和一小碟濃稠的墨汁,墨色暗紅,如同干涸的血跡。旁邊還有幾張裁剪好的小紙條,上面赫然寫著歪歪扭扭、充滿怨氣的“冤”、“恨”等字。這正是制造“鬼語”和貼“鬼符”的工具。
最后,還有一小截與趙德崇房中斷裂繩索材質(zhì)完全相同的麻繩,以及幾件沾著泥水、顯然是用于攀爬的粗布手套和綁腿。
鐵證如山!所有作案工具,一應俱全,完美印證了張綏之之前的全部推理!
李云舟看著這些被搜出的物證,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破滅。他不再掙扎,也不再辯駁,只是失神地望著前方,仿佛靈魂已被抽空。淚水,無聲地從他眼角滑落,但那淚水里,似乎并非全是悔恨,更有一種積壓了太久的痛苦和……解脫。
在縣尉的嚴厲審問下,李云舟終于嘶啞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道出了那段塵封的往事,揭開了他苦心策劃三年復仇的根源。
原來,三年前,李云舟的家鄉(xiāng)并非在此,他有一位年長他幾歲、溫柔善良的姐姐。其姐頗有姿色,不幸被當時還是中級軍官、駐防當?shù)氐内w德崇看上。趙德崇仗勢欺人,將其姐玷污。其姐不堪受辱,憤而自盡。李家勢單力薄,告狀無門,反遭打壓,家道中落。父母因此郁郁而終。從此,復仇的火焰便在年輕的李云舟心中熊熊燃燒。
他放棄科舉正途,假借趕考之名,實則變賣家產(chǎn),暗中追蹤趙德崇長達三年!他苦心孤詣,不僅學習攀爬、配置迷藥,更精心選擇了悅來客棧這個有著鬧鬼傳說、地處荒僻的絕佳地點。他提前入住,熟悉環(huán)境,等待時機。當?shù)弥w德崇即將途經(jīng)此地時,他便開始實施計劃。
他先利用客棧的鬼怪傳說,在雨夜扮鬼,用詭異的聲音和飄忽的白影,不斷驚嚇本就心虛的趙德崇,使其精神瀕臨崩潰。然后,在昨夜,他利用第二次“鬧鬼”引開眾人注意的時機,靠近因警戒而稍有分神的徒鋒,用巧妙的手法盜走了他的玉佩,為嫁禍做準備。
夜深雨急之時,他從自己房間的窗戶爬出,憑借事先反復勘察和練習,利用外墻的磚縫凹凸和破損的雨水管道,如壁虎般小心攀爬,依次經(jīng)過張綏之窗外(被張綏之誤認為鬼影),最終抵達趙德崇窗外。他利用工具撥開窗栓潛入,用迷藥將驚魂未定的趙德崇迷暈,然后用繩索將其勒死,再偽造上吊現(xiàn)場,并將徒鋒的玉佩故意遺落在現(xiàn)場顯眼處。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剛剛完成現(xiàn)場布置,準備原路返回時,假官錢多多突然到來,勒令所有客人立刻到大堂集合!他渾身濕透,倉促之間,只能將一些不便隱藏的作案工具塞回那個從不離身的布包,而將迷藥殘渣等急于處理的東西臨時藏在身上。這也導致了下樓接受檢查時,他拼死護住布包、堅決不讓錢多多觸碰的激烈反應。
真相,至此水落石出。一場歷時三年、精心策劃的復仇,因一場意外的“官差”查店而露出了致命的破綻,最終被心思縝密的張綏之抽絲剝繭,徹底揭穿。
縣尉聽罷,長嘆一聲,心情復雜。他當眾宣布:“真相大白!徒鋒嫌疑已洗清,恢復自由!”
衙役放開了對徒鋒的看守。蘇小姐聞,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她快步走到徒鋒面前,眼中含著欣喜與激動的淚花,想要說什么,卻哽咽難。徒鋒依舊沉默,但看著蘇小姐的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冰冷,而是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與感激。他對著蘇小姐,微微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