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shí)分,張綏之帶著精心打扮過的花翎和阿依朵,再次來到了華燈初上的浮玉樓。
花翎和阿依朵今日顯然費(fèi)了不少心思。兩人都換上了新買的漢家衣裙,花翎是一身杏子黃的綾羅襦裙,裙裾上繡著纏枝海棠,襯得她活潑嬌俏;阿依朵則選了一套水綠色的交領(lǐng)襦裙,更顯清麗。她們還學(xué)著京城女子的樣子,薄薄施了層脂粉,點(diǎn)了口脂,雖然手法生疏,眉眼間仍帶著滇邊女兒特有的野性靈秀,但乍一看去,倒也似模似樣,頗有幾分漢家閨秀的韻致了。只是她們走路時(shí)依舊帶著山間小鹿般的輕快,眼神中也滿是新奇與興奮,與周遭端莊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張綏之看著她們,心中既覺好笑又有些憐愛,再次低聲叮囑:“記住,少說話,多看眼色,莫要失了禮數(shù)。”
“知道啦,綏之哥哥!”二女異口同聲,聲音里滿是期待。
剛到門口,早有得了消息的伙計(jì)迎了上來,態(tài)度比昨日更加恭敬。引他們上樓時(shí),張綏之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樓內(nèi)忙碌的伙計(jì),心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他敏銳地察覺到,今日樓里的這些伙計(jì),雖然依舊訓(xùn)練有素,但神情舉止間,似乎少了幾分昨日見到的那種……難以喻的精干與警惕,更像是尋常酒樓中常見的跑堂。他不禁回想起昨日那些伙計(jì),尤其是攙扶黃鶯兒時(shí)那訓(xùn)練有素、近乎護(hù)衛(wèi)般的動作神態(tài),心中對黃鶯兒的身份越發(fā)好奇。
正在思忖間,樓梯轉(zhuǎn)角處,白天見過的那位侍女秋棠已盈盈而立。她今日換了一身淡紫色的比甲,更添幾分雅致,見到張綏之,含笑行禮:“張大人來了,小姐早已吩咐,為大人備下了三樓最好的‘云岫’廳,請隨奴婢來?!?
張綏之連忙還禮:“有勞秋棠姑娘。不知……黃姐姐可在樓中?”
秋棠微微一笑,笑容得體而含蓄:“回大人,小姐今日在城外別業(yè),并未過來。只是特意囑咐奴婢,要好生招待大人及貴客?!?
張綏之心中一動,黃鶯兒不在店內(nèi),卻似早已料到自己今晚會來?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更添神秘。他按下疑惑,道:“原來如此,多謝姐姐費(fèi)心?!?
秋棠引著他們來到三樓的“云岫”廳。此廳果然非同一般,比昨日的“雪浪”廳更為寬敞雅致,臨窗可俯瞰金水河夜景,廳內(nèi)陳設(shè)古樸典雅,紫檀木的桌椅,墻上掛著名家山水,角落燃著清雅的蘇合香,氣氛靜謐而高貴。
不多時(shí),陳司正陳謹(jǐn)大人也攜著夫人蕭氏和年僅十歲的幼子到了。陳司正今日穿著常服,顯得隨和許多。陳夫人蕭氏約莫四十上下,穿著絳紫色纏枝牡丹紋的褙子,面容和善,眼神精明,一看便是善于持家、精通人情往來的官家太太。幼子虎頭虎腦,甚是可愛。
雙方見禮,寒暄落座。陳夫人一眼便看到了花翎和阿依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熱情的笑容:“這兩位姑娘是……?”
張綏之早已想好說辭,從容答道:“回夫人,這是下官家中兩位表妹,自云南而來,暫居京中。今日帶她們出來見見世面,失禮之處,還望夫人海涵?!?
花翎和阿依朵倒也機(jī)靈,連忙起身,學(xué)著剛才秋棠的樣子,像模像樣地行了個萬福禮,脆生生道:“見過陳大人,陳夫人。”
陳夫人見她們雖帶異族相貌,但禮數(shù)周全,容貌俏麗,便笑著夸贊道:“真是兩個水靈靈的姑娘!安甫老弟好福氣,有這么兩位可愛的妹妹?!痹捳Z間,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張綏之一眼,顯然并未完全相信“表妹”之說,但官場中人,自是懂得分寸,不再多問。
伙計(jì)們開始上菜,皆是浮玉樓的頂尖菜式,山珍海味,琳瑯滿目,烹制得色香味俱全,連陳司正這等見多識廣的京官,也不禁連連點(diǎn)頭稱贊:“早就聽聞浮玉樓乃京中一絕,今日一嘗,果然名不虛傳!安甫老弟,托你的福??!”
張綏之謙遜應(yīng)對,心中卻知這定然是黃鶯兒特意吩咐的結(jié)果。
席間,陳夫人蕭氏甚是健談,將話題引到了張綏之身上,笑著問道:“安甫老弟年輕有為,不知……喜歡什么樣的姑娘?跟嫂子說說,嫂子也好幫你留意著。是喜歡書香門第的才女,還是將門虎女的英氣?或是……像黃小姐那般,精明干練的商界奇女子?”她話中有話,帶著試探。
張綏之被問得有些窘迫,但面上依舊保持風(fēng)度,風(fēng)趣地答道:“夫人說笑了。綏之如今初入仕途,當(dāng)以公務(wù)為重,尚未細(xì)想此事。若論喜好……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性情相投,品行端方即可,倒不拘泥于門第出身。”他這話說得圓滑,既表達(dá)了態(tài)度,又未透露具體喜好,引得陳夫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