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張綏之依舊早早起身,換上那身靛藍(lán)色鸂鶒補(bǔ)子官袍,收拾停當(dāng)后,便乘馬車前往行人司衙門。與昨日初來時的陌生與謹(jǐn)慎不同,今日他一踏入司衙大門,便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沿途遇到的低階書吏、雜役,見到他時,神色間都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恭敬,甚至帶著些許討好之意,紛紛躬身行禮,口稱“張行人”。張綏之心知,這定然與昨日浮玉樓破案之事迅速傳開有關(guān)。
果然,他剛走到自己所屬的典簿廳廊下,便見司正陳謹(jǐn)已然站在廳門口,似乎正等著他。陳司正今日面色紅潤,一掃平日的嚴(yán)肅刻板,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見到張綏之,未等他行禮,便主動迎了上來,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甫老弟!你可算來了!”陳司正的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了不得!了不得??!昨日浮玉樓之事,司里都傳遍了!老弟你初來乍到,便立下如此奇功,不僅為朝廷追回了貢品,免去一場外交風(fēng)波,更是大大漲了我行人司的臉面!”
張綏之連忙躬身謙遜道:“司正大人過譽了!下官惶恐,昨日之事,實屬僥幸,亦是分內(nèi)之責(zé),不敢居功。”
“誒!過謙了!過謙了!”陳司正連連擺手,笑容更盛,“你可知,今兒個一早,宮里就派了公公前來,特意嘉獎于你!賞下了不少好東西,我都讓人放在你值房的案頭了!陛下都知道了你的名字,安甫老弟,你這是簡在帝心,前程無量?。 彼钢鴱埥椫?,眼中滿是期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結(jié)交之意。
張綏之心中亦是一震,沒想到此事竟如此快就上達(dá)天聽,還得了賞賜。他再次鄭重行禮:“此乃陛下天恩,亦是司正大人平日教導(dǎo)有方,下官定當(dāng)竭誠效力,以報皇恩及大人提攜!”
陳司正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捋著短須,忽然又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男人間的調(diào)侃,問道:“不過,安甫老弟啊,昨日……除了破案,我怎還聽聞,你與那浮玉樓的東家,一位姓黃的……小姐,似乎……頗為相熟?”他眼神中閃爍著好奇與探究的光芒。
張綏之聞,臉上微熱,知道昨日那“唇印風(fēng)波”怕是也瞞不過這些官場老油條的耳目。他只得含糊其辭,將昨日之事大致說了一遍,略去了黃鶯兒親他那一段,只說是黃小姐為人豪爽,對自己破案多有協(xié)助。
陳司正聽罷,眼中精光一閃,疑惑道:“浮玉樓?東家換人了?那樓不是昭勇將軍楊家的產(chǎn)業(yè)嗎?世代經(jīng)營,怎地突然換了個女東家?”他沉吟片刻,追問道:“安甫老弟,你見到的那位黃小姐,是何等模樣?”
張綏之不便詳細(xì)描述,只簡單說道:“那位黃小姐……年紀(jì)甚輕,容色……頗為出眾,身形高挑,行事……不拘小節(jié),頗有魄力?!?
陳司正聽著,眉頭微蹙,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京城里……這般年紀(jì),這般相貌氣度,又能輕易接手浮玉樓這等產(chǎn)業(yè)的女子……嘶……該不會是……”他話說一半,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極其驚人的可能,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猛地?fù)u頭,自嘲般地哈哈一笑,“不可能,不可能!定是我想多了!那等人物,豈是輕易能見到的?哈哈,定是我想多了!”
他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不再深究黃鶯兒的身份,轉(zhuǎn)而關(guān)切地問起了張綏之的私事:“安甫老弟年輕有為,不知家中情況如何?可曾婚配?”
張綏之據(jù)實以告,明家中父母已故,尚有姐姐遠(yuǎn)在滇南,自己尚未成親。
陳司正聞,眼睛一亮,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安甫老弟一表人才,又得陛下賞識,這婚事定然要慎重。若是暫無心上人,或是……嗯,對那位黃小姐只是尋常交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那婆娘,最是熱心,對京城各家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了如指掌!今晚……哦不,今晚你既已與那位黃小姐有約,不如這般,明日,明日我讓你嫂子設(shè)個家宴,請你過府一敘,也讓她幫你參謀參謀,如何?”
張綏之被他說得有些尷尬,連忙推辭,但陳司正熱情難卻,只得暫且應(yīng)下,說日后有空再叨擾。
因昨日立功,司正特準(zhǔn)張綏之今日可早些散值。不到午時,張綏之便處理完手頭簡單的文書,告辭離開了衙門。
回到澄清坊的宅邸,剛踏進(jìn)二門,便聽到后院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歡笑聲,嘰嘰喳喳,甚是熱鬧。張綏之微微詫異,循聲走去,只見在庭院那株老梅樹下,花翎和阿依朵正與一個面生的、穿著水綠色比甲丫鬟服飾的小姑娘圍坐在一起,三人面前擺著針線簸籮和一些點心,正說得熱火朝天。
“綏之哥哥!你回來啦!”花翎眼尖,最先看到張綏之,立刻丟下手中的活計,像只快樂的小鳥般飛奔過來。阿依朵和那個陌生的小丫鬟也連忙站起身。
張綏之笑著摸了摸花翎的頭,目光落在那小丫鬟身上。只見她約莫十四五歲年紀(jì),梳著雙丫髻,面容清秀,皮膚白皙,一雙大眼睛透著伶俐,舉止規(guī)矩,一看便是大戶人家訓(xùn)練有素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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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張綏之問道。
阿依朵搶著回答:“綏之哥哥,這是咱們隔壁將軍府上的小雪妹妹!可好了!她做的點心可好吃啦!還教我們做京城的菜呢!”
那小丫鬟見張綏之問起,連忙上前一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萬福禮,聲音清脆地說道:“奴婢小雪,給張大人請安。奴婢是隔壁懷遠(yuǎn)將軍府上的丫鬟。我家將軍常年駐守邊關(guān),府中如今只有夫人和小姐常住。夫人聽聞張大人新搬來,特命奴婢送些自家做的點心來,并傳話給大人,說家中皆是女眷,孤兒寡母的,日后還望張大人作為鄰居,多多關(guān)照?!彼f話條理清晰,態(tài)度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