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京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晨霧之中,景福宮的琉璃瓦在熹微的晨光下閃爍著濕潤的光澤。慕華館內(nèi),張綏之與朱秀寧早已起身梳洗完畢。
用過早膳,張綏之便向朝鮮國王李懌提出了此行的一個重要目的:走出宮闈,實地體察民情。
勤政殿偏殿內(nèi),李懌聽聞張綏之的請求,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吟。他尚未開口,一名身著青色內(nèi)官服飾、面容精干的中年內(nèi)侍便悄步上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懌聽著,微微頷首,隨即笑容更盛,對張綏之道:“天使體恤民情,欲觀小邦風(fēng)物,此乃兩國交誼之盛事,小王豈有不允之理?恰好,今日有一處好去處?!彼D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推介的意味,“我朝鮮國中,有一藥商,名曰‘濟(jì)生堂’,其少東家顧云深,乃是南直隸蘇州府人士,算起來,與天使亦是同鄉(xiāng)。此子師從大名鼎鼎的‘江南藥王’陸清嵐,醫(yī)術(shù)藥理,堪稱一絕。更難得的是,他寫得一手精妙絕倫的趙孟頫體書法,便是小王也時常討要他的墨寶賞玩。他在王京郊外的居所,乃是仿照江南園林精心構(gòu)建,亭臺水榭,頗有幾分姑蘇風(fēng)韻,在此地可謂獨樹一幟。顧東家聽聞天使駕臨,甚是仰慕,特備下清茶薄點,懇請?zhí)焓挂撇揭粩?,以慰鄉(xiāng)情。不知天使意下如何?”
張綏之聞,心中頓時一動。蘇州同鄉(xiāng)?師從江南藥王?精于書法?江南園林?這幾個要素組合在一起,立刻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在異國他鄉(xiāng)遇到一位如此出色的同鄉(xiāng)才俊,于公于私,都沒有理由拒絕。更重要的是,“濟(jì)生堂”少東家這個身份,以及其與朝鮮王室的密切關(guān)系,或許能成為一個了解朝鮮社會、尤其是探聽那些隱秘案件的獨特窗口。
他當(dāng)即拱手,面露欣然之色:“哦?竟有如此雅士在此?既是同鄉(xiāng),又蒙殿下推介,綏之定然要前往拜會,一睹風(fēng)采!”
“如此甚好!”李懌撫掌笑道,隨即目光轉(zhuǎn)向坐在下首的一位少年,“福城君?!?
一位身著緋色團(tuán)領(lǐng)蟒袍、頭戴翼善冠、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應(yīng)聲起身,恭敬行禮:“兒臣在?!边@正是李懌的庶長子,福城君李嵋。他面容尚帶稚氣,但舉止已頗有王室風(fēng)范,只是眼神中透著一絲這個年齡少有的早熟和謹(jǐn)慎。
“今日,便由你陪同張?zhí)焓?,前往?jì)生堂顧東家處。你年紀(jì)與張?zhí)焓瓜喾?,正好代為兄盡地主之誼,亦可向天使多多請教天朝文物典章。”李懌吩咐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讓一位王子陪同,既顯示了重視,也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監(jiān)視與引導(dǎo)。
“兒臣領(lǐng)旨!”李嵋恭敬應(yīng)答,然后轉(zhuǎn)向張綏之,執(zhí)禮甚恭,“李嵋見過張大人,今日有幸陪同大人,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福城君殿下客氣了,應(yīng)是綏之向殿下請教才是?!睆埥椫B忙還禮。他打量著這位年輕的王子,心中暗自思忖,這或許也是一個打探消息的機會。
安排已定,不多時,一支輕簡而不失王室氣度的車隊便從景福宮側(cè)門駛出,向著王京郊外行去。張綏之與朱秀寧同乘一車,福城君李嵋則騎馬隨行在車旁,另有數(shù)十名宮廷侍衛(wèi)與陸昭霆安排的錦衣衛(wèi)好手扈從。
車隊行駛在王京的街道上。比起北京城的恢宏壯闊,王京的街市顯得更為緊湊、生活化。街道不寬,以青石板和碎石鋪就,兩側(cè)是密集的、帶有明顯朝鮮特色的青瓦白墻民居,屋檐低垂,偶有柿子樹從院墻內(nèi)探出枝頭。商鋪的招牌上寫著曲里拐彎的諺文,間雜著漢字。空氣中彌漫著泡菜、醬湯、草藥以及潮濕的泥土混合的氣息。行人大多穿著素色的朝鮮服裝,男女皆戴著寬大的笠帽,步履匆匆。
張綏之透過車窗,仔細(xì)觀察著這座異國的王京。他看似隨意地與騎在馬上的李嵋攀談,話題從王京風(fēng)物漸漸引向了更深層的地方。
“福城君殿下,王京百姓看起來安居樂業(yè),商業(yè)繁盛,可見殿下治國有方。”張綏之先客套了一句。
李嵋在馬上微微欠身:“大人過獎了。全賴父王勤政愛民,小王不過仰承訓(xùn)示罷了?!?
張綏之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幾分關(guān)切:“不過,綏之一路行來,聽聞遼東乃至朝鮮境內(nèi),似乎偶有不靖,尤其是一些偏遠(yuǎn)之地,時有百姓,特別是……少女、孩童失蹤的案子發(fā)生,不知是否屬實?若真有其事,殿下可知官府是如何處置的?可有線索?”他問得看似隨意,目光卻緊盯著李嵋的表情。
果然,李嵋年輕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僵硬,雖然很快掩飾過去,但握著韁繩的手明顯緊了一下。他目光游移了一下,才謹(jǐn)慎地回答道:“回大人,確……確有此類傳聞。父王與諸位大臣對此極為重視,已嚴(yán)令各道、郡縣加緊緝查,只是……只是賊人狡猾,行蹤詭秘,加之邊境地帶山高林密,查緝起來頗為不易。目前……尚未有突破性的進(jìn)展?!彼幕卮鸸贅游恼率?,透著明顯的回避和警惕,顯然不愿深談這個敏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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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綏之心下了然,知道從這位年輕的、顯然被叮囑過的王子口中,很難得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他正想再換個方式試探,坐在他身旁的朱秀寧卻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朱秀寧微微掀開車簾一角,露出半張被輕紗遮掩的側(cè)臉,用她那經(jīng)過刻意修飾、顯得更加溫柔甜美的聲音,對李嵋說道:“福城君殿下年紀(jì)輕輕,便要協(xié)助國王處理這般棘手的事務(wù),真是辛苦了?!彼恼Z氣充滿了同情與理解,仿佛一位知心大姐姐在關(guān)心弟弟。
李嵋到底還是個半大少年,面對這位聲音動聽、氣質(zhì)高雅的“黃姑娘”,戒備心不由自主地降低了一些。他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黃姑娘重了,這是小子分內(nèi)之事?!?
朱秀寧順勢將話題引開,帶著幾分好奇問道:“殿下,方才聽國王陛下說起那位顧東家,似乎很是推崇。他一個異鄉(xiāng)人,能在貴國將家業(yè)經(jīng)營得如此風(fēng)生水起,還深得王室信賴,想必是位極有本事的奇人吧?不知他平日為人如何?”
提到顧云深,李嵋的神情明顯放松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黃姑娘有所不知,顧東家確實是一位妙人。他不僅醫(yī)術(shù)精湛,制藥手法高超,救我……救過不少朝中重臣的性命,而且性情淡泊雅致,不慕權(quán)勢,只愛寄情于山水書畫。父王常說,他是濁世中的一股清流。”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些許少年人的傾訴欲,“說起顧家,也真是不易。大概十多年前,顧東家還是個小少年時,就隨他叔父來到朝鮮。那時……還是在燕山君在位的時候?!?
他提到“燕山君”三個字時,語氣明顯帶著一絲厭惡與后怕:“燕山君暴虐無道,奢靡無度。他不知從何處聽說顧家這座仿照江南園林修建的山莊清幽雅致,竟然……竟然就想強行奪占,據(jù)為己有,作為他……他行樂之所!顧家當(dāng)時勢單力薄,為了避禍,只好舍棄家業(yè),遠(yuǎn)走他鄉(xiāng)避禍,直到我父王即位后,肅清朝綱,顧家才得以重返王京,收回故園。所以,顧東家對父王,是心存感激的?!?
朱秀寧適時地發(fā)出輕柔的驚嘆:“原來還有這般曲折!真是令人唏噓??磥磉@位顧東家,也是個歷經(jīng)磨難,卻依舊保持本心的君子呢?!?
聽著朱秀寧溫軟語的開導(dǎo)和恰到好處的回應(yīng),李嵋的話匣子漸漸打開,對這位“黃姑娘”的好感倍增,之前的拘謹(jǐn)和警惕也消散了大半。
張綏之在一旁靜靜聽著,心中對顧云深此人以及朝鮮王室內(nèi)部的復(fù)雜關(guān)系,又多了幾分了解。燕山君的暴政,現(xiàn)任國王的中興,顧家的顛沛流離……這一切,都構(gòu)成了朝鮮當(dāng)下政治生態(tài)的復(fù)雜背景。
車隊出了王京城門,郊外的景色愈發(fā)清幽。道路兩旁是連綿的稻田和茂密的松林,遠(yuǎn)處山巒起伏,云霧繚繞。約莫行了小半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一片郁郁蔥蔥的山麓,一條清溪蜿蜒流過。溪水畔,一片白墻黛瓦、錯落有致的建筑群掩映在蒼松翠竹之間,與周圍的朝鮮民居風(fēng)格迥異,果然充滿了濃郁的江南風(fēng)情。
“張大人,黃姑娘,前面就是顧東家的‘枕溪山莊’了。”李嵋指著前方介紹道。
此時,先行的侍衛(wèi)早已抵達(dá)通報。車隊在山莊氣派的黑漆大門前停下。只見門楣上懸掛著一塊烏木匾額,上書“枕溪山莊”四個行楷大字,筆力遒勁,瀟灑飄逸,果然深得趙孟頫神韻,想必是出自顧云深本人手筆。
大門早已敞開,山莊主人顧云深攜夫人,已率領(lǐng)一眾仆從,恭候在門前的石階下。
張綏之與朱秀寧在李嵋的陪同下走下馬車。張綏之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顧云深身上。
這位名滿朝鮮的“濟(jì)生堂”少東家,看上去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jì),身材修長挺拔,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直裰,外罩一件淡青色暗紋鶴氅,衣著素雅,卻難掩其清俊出眾的容貌與氣質(zhì)。他面容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輪廓分明,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而深邃,只是眉宇間似乎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揮之不去的憂郁之色。他站在那里,姿態(tài)從容,拱手相迎,禮儀周全,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文爾雅的微笑。
然而,張綏之卻敏銳地捕捉到,在顧云深那看似平靜的笑容背后,眼神深處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甚至是一閃而過的……焦慮?他的目光在與張綏之對視的瞬間,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雖然很快恢復(fù)自然,但那瞬間的異樣,沒能逃過張綏之這位刑名高手銳利的眼睛。
張綏之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顧云深身旁的那位女子,想必就是顧夫人。她年紀(jì)與顧云深相仿,穿著一身湖藍(lán)色的繡花襦裙,容貌秀美,氣質(zhì)溫婉,舉止端莊。但她臉上那精心修飾過的妝容,似乎也難掩眼底的一抹青黑,笑容雖然得體,卻隱隱透著一股強打精神的勉強。她微微低著頭,雙手在身前交握,指節(jié)似乎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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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夫婦,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郎才女貌,伉儷情深,但張綏之卻隱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籠罩著他們。他們看似從容的迎接下,似乎隱藏著某種不愿為外人道的、急切的心事。整個迎接的氛圍,雖然客氣周到,卻總給人一種……匆忙和心不在焉的感覺。
“晚生顧云深,攜內(nèi)子陸氏,恭迎天朝張大人、福城君殿下、黃姑娘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顧云深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聲音清朗悅耳,帶著明顯的江南口音。
“顧東家太客氣了!綏之冒昧來訪,叨擾清靜了!”張綏之笑著還禮,目光再次掃過顧云深夫婦的臉,心中的疑云,又加重了一層。這座看似世外桃源的江南園林,以及它的主人,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
車隊在枕溪山莊氣派的黑漆大門前緩緩?fù)7€(wěn)。張綏之與朱秀寧在李嵋的陪同下走下馬車,目光立刻被眼前這座在朝鮮半島上顯得格外獨特的莊園所吸引。
這座府邸坐落于漢陽城北郊一處清幽的山麓地帶,背倚蒼翠丘陵,面朝蜿蜒溪流,選址極佳。但最令人驚異的,是其建筑風(fēng)格。白墻青瓦,飛檐翹角,馬頭墻高低錯落,完全是一派精致典雅的江南園林風(fēng)貌,與周圍朝鮮傳統(tǒng)的青瓦白墻、低矮屋檐的民居形成了鮮明對比,恍如一片飄落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江南夢境,帶著幾分不真實的疏離感。
院墻不高,可以清晰地看到墻內(nèi)探出的并非朝鮮常見的虬勁松柏,而是幾株姿態(tài)婆娑的垂絲海棠,雖已過花期,但枝葉繁茂,綠意盎然,另有數(shù)竿修竹,青翠欲滴,隨風(fēng)搖曳,發(fā)出沙沙輕響。山莊門前的空地上,立著一塊形態(tài)清癯奇絕、布滿孔洞的太湖石,顯然是園中點睛之筆。然而,仔細(xì)看去,這方本該象征著文人風(fēng)骨的雅石,其基座處卻殘留著幾處刺眼的焦黑灼痕,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仿佛訴說著一段不愉快的過往。
顧云深與夫人金氏早已迎至門前石階下。見貴客下車,顧云深快步上前,再次深深一揖,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鄉(xiāng)情激動:“晚生顧云深,攜內(nèi)子,恭迎張大人、福城君殿下、黃姑娘!貴客臨門,寒舍蓬蓽生輝!”他身邊的金氏也隨著夫君盈盈下拜,姿態(tài)溫婉。
張綏之連忙虛扶一下,笑容和煦:“顧東家太客氣了!是綏之冒昧叨擾才是。久聞東家乃我大明蘇州才俊,在此地將家業(yè)經(jīng)營得如此興旺,更得國王殿下如此推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目光掃過顧云深清俊卻難掩倦色的面龐,以及一旁低眉順眼、卻同樣透著一絲緊張的金氏,心中的那點異樣感并未消散。
“大人謬贊,云深愧不敢當(dāng)?!鳖櫾粕钪t遜地側(cè)身讓路,“諸位貴客,請隨晚生入內(nèi)奉茶。”
一行人穿過黑漆大門,步入山莊內(nèi)部。入門便是一處精巧的庭院,卵石鋪地,植有花木,繞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亭臺樓閣,曲徑通幽,小橋流水,布局精妙,果然是將江南園林的精華濃縮于此。回廊曲折,廊壁開有各式漏窗,窗外竹影芭蕉,步移景異。
然而,隨著深入,張綏之敏銳地察覺到,這座看似完美的江南園林,細(xì)節(jié)處卻透露出種種不協(xié)調(diào)與歷史的創(chuàng)傷?;乩鹊闹炱嵊行┑胤筋伾屡f不一,顯然是后來修補過的。穿過一處月洞門,后方本該是一處雅致的“流觴曲水”景觀,如今卻只見一條干涸見底的卵石小溪,溪底甚至能看到幾片色彩斑斕、卻已碎裂的琉璃酒盞碎片,在陽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澤,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曾經(jīng)的荒唐與暴力。空氣中,除了前院藥圃里傳來的金銀花、白芍等草藥清苦怡人的香氣外,隱隱約約,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難以名狀的,混合著某種異域脂粉、陳年酒漬以及烤肉的、令人不適的頹靡氣息,與這園林的雅致格格不入。
顧云深似乎察覺到了張綏之審視的目光,他腳步微頓,目光掃過那干涸的曲水和溪底的碎片,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痛楚與隱忍,但很快便恢復(fù)平靜,語氣平淡地解釋道:“讓大人見笑了。這園子……早年遭過一些變故,有些地方還未來得及完全修繕。這曲水……便是那時荒廢的。”他沒有明說“變故”是什么,但在場知曉燕山君往事的人,心中都已了然。福城君李嵋的眉頭也微微皺起,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
來到正堂“濟(jì)世堂”,堂內(nèi)布置清雅,多是明式家具,墻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和書法作品,其中一幅行書《蘭亭序》筆走龍蛇,氣韻生動,一看便知是高手所為。
分賓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顧云深端起茶杯,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帶著真摯的感慨:“不瞞張大人,云深自少年時隨叔父離鄉(xiāng)背井,來到這朝鮮國,已有十余載。雖蒙國王殿下恩典,在此立足,但……終究是異鄉(xiāng)為客。叔父他老人家前年也已仙逝……如今,能見到來自天朝故土的貴人,尤其是張大人這般年輕有為的同鄉(xiāng),心中……實在是倍感親切,恍如隔世。”他話語中流露出深深的孤寂與對故土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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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綏之聞,也心生幾分同情,溫道:“顧東家不必傷感。正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東家在此懸壺濟(jì)世,造福一方,聲名遠(yuǎn)播,亦是為我大明增光。今日得見,亦是緣分?!?
顧云深感激地點點頭,隨即介紹身旁一直安靜坐著的妻子:“這是內(nèi)子金氏,名貞淑,是本地人士。我二人……上月方成婚?!彼f到成婚時,語氣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目光與金氏短暫交匯,金氏臉上飛起一抹紅霞,羞澀地低下頭,但張綏之卻捕捉到,那羞澀之下,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喻的憂慮。
“恭喜顧東家,新婚燕爾,佳偶天成!”張綏之笑著拱手祝賀,朱秀寧也隔著面紗微微頷首致意。
顧云深道謝后,看似隨意地問道:“還未請教張大人仙鄉(xiāng)何處?這位黃姑娘是……?”
張綏之早已備好說辭,從容答道:“綏之祖籍云南麗江府。這位是綏之的遠(yuǎn)房表姐,閨名鶯兒,此次隨行照料綏之起居。表姐她……她乃是湖廣安陸人士?!彼室鈱⒅煨銓幍摹凹灐闭f遠(yuǎn)一些,以免引人聯(lián)想。
朱秀寧適時地微微欠身,用帶著些許湖廣口音的軟語輕聲道:“小女子黃鶯兒,見過顧東家,顧夫人?!彼@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
顧云深不疑有他,笑著贊道:“原來如此。云南麗江,山水靈秀;湖廣安陸,亦是魚米之鄉(xiāng),人杰地靈。難怪張大人氣度不凡,黃姑娘亦是儀態(tài)萬方?!彼Z得體,舉止從容,但眉宇間那縷揮之不去的疲憊,以及偶爾看向門外、似有心事的眼神,卻始終沒有逃過張綏之的眼睛。
寒暄片刻后,顧云深輕輕咳嗽了兩聲,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張大人,福城君殿下,實在抱歉。晚生近日偶感風(fēng)寒,身體略有不適,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午宴已命人在準(zhǔn)備,稍后便可奉上?!?
這時,坐在一旁的福城君李嵋,畢竟還是少年心性,對這座充滿傳奇色彩的山莊充滿了好奇,他忍不住開口道:“顧先生,不必客氣。離午宴還有些時辰,本王……我還是第一次來你這枕溪山莊,久聞你收藏了不少奇珍異寶,尤其是你濟(jì)生堂的秘制藥丸和香膏,連父王都贊不絕口??煞駧覀儏⒂^一番?也讓張大人和黃姑娘開開眼界?”
顧云深聞,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猶豫,但很快便展顏笑道:“殿下有命,云深豈敢不從?只是些粗陋之物,恐污了貴客法眼。既然殿下有興趣,那便請隨晚生到后堂藥房一觀?!?
張綏之正想深入了解濟(jì)生堂,自然求之不得,連忙道:“顧東家過謙了。早就聽聞濟(jì)生堂藥材道地,工藝精湛,今日正好見識一番?!?
于是,眾人起身,隨著顧云深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山莊后部一處獨立的小院,院門上掛著“百草軒”的匾額。一進(jìn)院門,一股濃郁而純正的草藥清香便撲面而來,令人精神一振。院中晾曬著各種藥材,幾個藥童正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