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山莊外,氣氛依舊肅殺。官兵把守著大門,禁止任何閑雜人等靠近。然而,這份寂靜很快被打破。
陸昭霆扮作茶客,坐在街角一個簡陋的茶攤上,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山莊方向。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凝。只見山莊大門前,來了兩女一男三人。男子年輕健碩,剃發(fā)結(jié)辮,一身關(guān)外女真人的打扮,眉宇間帶著尚未褪盡的青澀與一絲野性。兩名女子,一個身材高挑健美,膚色微深,眉眼凌厲,同樣是女真裝束;另一個則身著素雅朝鮮長裙,身姿窈窕,雖然以輕紗半掩面容,但僅憑那優(yōu)雅的體態(tài)和隱約可見的輪廓,便知是位絕色佳人。
陸昭霆的錦衣衛(wèi)本能立刻警覺起來。這三人組合太過奇特——兩個明顯的女真人和一個朝鮮貴女打扮的女子,出現(xiàn)在這剛剛發(fā)生命案、戒備森嚴(yán)的山莊門口,意欲何為?
只見那朝鮮女子上前,與守門的官兵低聲交談起來。她聲音輕柔,帶著懇求,似乎在詢問著什么。而那一男一女兩個女真人,則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一不發(fā),但眼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有點意思……”陸昭霆心中暗道。他不動聲色地對坐在不遠處一個假裝挑選簸箕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手下會意,慢慢悠悠地晃蕩到山莊門口附近,假裝系鞋帶,實則豎起了耳朵。
片刻后,那三人似乎并未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朝鮮女子顯得有些失望,對兩個同伴搖了搖頭,三人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山莊,沿著來路向王京內(nèi)走去。
陸昭霆的手下也溜達回來,低聲稟報:“大人,聽那朝鮮女子說,她是顧東家的舊識,聽聞噩耗,特來吊唁,還想問問……真顧東家的下落。守衛(wèi)自然沒放行,也沒透露什么?!?
舊識?真顧東家的下落?陸昭霆眉頭皺得更緊。這三人,尤其是那個朝鮮女子,似乎與顧云深關(guān)系匪淺。在這個敏感時刻出現(xiàn),是敵是友?
“派人跟著他們,看看他們?nèi)ツ?,落腳何處。小心點,別被發(fā)現(xiàn)了。”陸昭霆低聲吩咐另一名手下。一名精干的緹騎立刻悄然尾隨而去。
同時,陸昭霆也沒忘記另一件要事,他招來一名親信,囑咐道:“你立刻回宮,將這里的情況,尤其是那兩女一男三人的樣貌特征,詳細稟報張大人?!?
安排妥當(dāng)后,陸昭霆的目光再次投向山莊周圍。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錦衣衛(wèi),他不僅注意到了自己派出的跟蹤者,還敏銳地察覺到,在街對面另一個賣草鞋的小攤附近,也有幾個看似普通的漢子,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剛才那三人離開的方向,眼神交會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陸昭霆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還有另一撥人在盯著!這潭水,是越來越渾了。他屏息凝神,功聚雙耳,隱隱約約捕捉到風(fēng)中飄來的幾句零碎對話:
“……老大,那花魁……果然現(xiàn)身了……”
“……邊上那兩個女真人……睡覺都和她一起……不好下手啊……”
“……沒關(guān)系……不要緊……派人盯著……找機會……把那兩個女真人干掉就可以……”
“……要緊的是……我們今天晚上……要把貨物從莊園里面運出來……”
花魁?女真人?干掉?貨物?!
陸昭霆眼中寒光一閃!這伙人,目標(biāo)明確,心狠手辣!他們不僅認(rèn)識那個被稱為花魁的朝鮮女子,還想對兩個女真人下殺手!而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今晚要從枕溪山莊里運出所謂的“貨物”!
這“貨物”會是什么?與假顧云深的死有關(guān)?與濟生堂的陰謀有關(guān)?陸昭霆感到事態(tài)正在向一個更加危險的方向發(fā)展。他立刻暗中打出幾個手勢,命令所有潛伏的緹騎提高警惕,同時派人火速向正在城中調(diào)查的張綏之傳遞這最新的緊急情報。
……
景福宮慕華館內(nèi),張綏之剛剛聽完陸昭霆派人送來的第一波消息——關(guān)于那兩女一男三人在山莊門口出現(xiàn)的情況。
當(dāng)聽到對那兩個女真人樣貌的描述時,張綏之的眉頭微微蹙起。高大健碩的姐姐,年輕氣盛的弟弟……這組合,這特征,為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遼東?女真各部?建州?幾個模糊的影子在腦海中閃過,但一時之間,卻又難以抓住確切的線索。
“大人,陸大人還說,發(fā)現(xiàn)了另一伙形跡可疑之人,也在暗中盯著那三人,似乎不懷好意。”信使補充道。
張綏之從沉思中回過神,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另一伙人?也在山莊附近?”
“是!陸大人聽他們零星交談,提及‘花魁’、‘干掉女真人’,以及……今晚要從山莊運出‘貨物’!”
“貨物?”張綏之猛地站起身!山莊剛剛發(fā)生命案,已被官府封鎖,里面除了顧家的財物,還能有什么“貨物”值得人冒險在夜間運出?除非……是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是假顧云深留下的罪證?還是與幕后黑手相關(guān)的關(guān)鍵物品?
他瞬間做出了決斷!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引出大魚、人贓并獲的絕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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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傳令給陸昭霆!”張綏之語速飛快,“讓他調(diào)動我們能動用的所有可靠官兵,但不要打草驚蛇!在枕溪山莊外圍秘密設(shè)下埋伏圈!重點監(jiān)控所有可能運輸物品的通道!我們要看看,這些人今晚到底要運什么‘寶貝’出來!”
“是!”信使領(lǐng)命,飛奔而去。
張綏之走到窗邊,心中波瀾起伏。假顧云深之死,真顧云深失蹤,神秘的三位訪客,另一伙心懷叵測的跟蹤者,今晚山莊的“貨物”運輸……所有的線索,似乎都在向枕溪山莊匯聚!今晚,注定不會平靜。
……
與此同時,王京熙攘的街道上。
烏蘭尼敦、覺昌安和安貞敏三人,看似漫無目的地走著,實則烏蘭尼敦全身的神經(jīng)都已繃緊。她那雙如同草原鷹隼般的眼睛,借著打量路邊攤販貨物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向后掃視。
一次,兩次……她敏銳地察覺到,身后似乎有尾巴!而且,不止一個!
有穿著普通、但步伐沉穩(wěn)、目光銳利的。還有另一撥,舉止更加粗野、眼神帶著戾氣的漢子。
烏蘭尼敦心中冷笑,果然被盯上了。但她沒有聲張,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只是暗中拉了拉覺昌安的衣角,又對安貞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保持鎮(zhèn)定,繼續(xù)前行。
覺昌安和安貞敏雖然不明所以,但見烏蘭尼敦神色凝重,也猜到了幾分,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尤其是安貞敏,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三人一路無,保持著正常的速度,回到了下榻的平安棧。走上二樓,進入天字二號房,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刻,覺昌安剛想開口詢問,烏蘭尼敦立刻豎起食指在唇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壓低聲音,用氣聲道:“別出聲!我們被跟蹤了!外面有耳朵!”
覺昌安和安貞敏頓時臉色大變,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烏蘭尼敦心思電轉(zhuǎn)。對方既然跟蹤到客棧,必然是想監(jiān)聽他們的談話。如果房間里長時間一點聲音都沒有,反而會引起懷疑。必須制造點動靜,掩蓋他們的真實交談,同時麻痹對方。
她的目光掃過房間里唯一的那張床,一個大膽而潑辣的主意瞬間成形。她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對覺昌安指了指床,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做了個搖晃的動作。
覺昌安先是一愣,隨即看到姐姐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年輕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用女真語低聲道:“額云……這……這怎么行……”
烏蘭尼敦瞪了他一眼,用口型無聲地說:“想活命,就照做!”
然后,她不等覺昌安反對,自己先深吸一口氣,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婉轉(zhuǎn)嬌媚、帶著幾分慵懶和嗔怪的呻吟,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隔墻有耳的人聽清:
“嗯~……小冤家……大早上的……你就不能讓人家多睡會兒嘛……”
這聲音突如其來,充滿了曖昧的氣息,讓毫無準(zhǔn)備的覺昌安和安貞敏都驚呆了!安貞敏更是羞得用手捂住了臉。
烏蘭尼敦一邊用眼神催促覺昌安,一邊繼續(xù)她的“表演”,聲音愈發(fā)甜膩撩人:
“哎呀……阿哥……饒了我吧……昨夜……昨夜還不夠你折騰的么……”
“嗯……用力……好舒服……阿哥你好厲害……”
與此同時,她用力踢了覺昌安的小腿一腳,示意他趕緊配合制造“動靜”。
覺昌安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但在姐姐“兇狠”的目光逼視下,只得硬著頭皮,走到床邊,用手抓住床沿,開始有節(jié)奏地、小心翼翼地搖晃起來。老舊的木床立刻發(fā)出了“吱呀……吱呀……”的、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聲響。
烏蘭尼敦的呻吟聲伴隨著木床的搖晃聲,交織成一曲活色生香的“晨間樂章”,清晰地傳到了隔壁房間。
而此時此刻,就在他們一墻之隔的天字一號房和天字三號房內(nèi),分別潛伏著錦衣衛(wèi)的暗探和那伙神秘勢力的耳目。兩撥人幾乎同時聽到了這令人面紅耳赤的動靜,表情都變得十分精彩。
錦衣衛(wèi)暗探皺了皺眉,低聲道:“這……女真人……倒是開放……”
神秘勢力的漢子則啐了一口,淫笑道:“媽的,這花魁果然夠味!便宜那女真小子了!等晚上干掉他們,老子也嘗嘗鮮!”
房間內(nèi),烏蘭尼敦一邊賣力地“表演”,一邊對目瞪口呆的覺昌安和羞得抬不起頭的安貞敏擠了擠眼睛,用極低的聲音說:“別傻站著!假裝說話!聊點無關(guān)緊要的!比如……今天的打糕好不好吃!”
覺昌安和安貞敏這才如夢初醒,機械地開始用蚊蚋般的聲音,討論起“打糕好像有點硬”、“辣白菜不夠辣”之類毫無營養(yǎng)的話題,聲音完全被床響和呻吟所覆蓋。
烏蘭尼敦的急智,暫時為他們贏得了一絲喘息之機,也成功地迷惑了隔壁的監(jiān)聽者。然而,無論是他們,還是隔壁的兩撥跟蹤者,亦或是正在布局今晚行動的陸昭霆,都不知道,一張更大的網(wǎng),正在夜色降臨前,悄然撒向這座危機四伏的王京。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而誰才是真正的黃雀,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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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平安棧內(nèi),一場精心策劃的反擊,正悄然拉開序幕。
戌時三刻,夜色如墨,將王京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白日里的喧囂早已散去,唯有打更人悠長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更添幾分夜的深邃。
王京東北隅,靠近城墻根的一條僻靜小河旁,矗立著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院落,正是老字號“樸氏染坊”。染坊臨水而建,便于取水和漂洗。此時,坊內(nèi)燈火俱滅,一片漆黑,白日里工人們忙碌的喧囂、染缸散發(fā)的獨特氣味,都已歸于寂靜,只剩下河水潺潺流淌的聲音,以及晚風(fēng)吹過晾曬場上高高低低的竹架時,發(fā)出的輕微嗚咽聲。竹架上,掛滿了各色浸染完畢、正在夜風(fēng)中自然陰干的布匹,在微弱的月光下,如同無數(shù)懸垂的鬼影,隨風(fēng)輕輕晃動,營造出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氛圍。
河面上,一艘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烏篷小船,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破開平靜的水面,向著染坊后院的石砌小碼頭緩緩靠近。船頭站著三人,皆頭戴寬檐斗笠,身披深色斗篷,將身形面貌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船至碼頭,船頭兩人動作敏捷地一躍而上,身形輕靈如燕,正是花翎與阿依朵。二女落地?zé)o聲,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安全后,轉(zhuǎn)身伸出手,將船中第三人——張綏之,小心翼翼地拉上岸。
踏上濕滑的石階,張綏之深吸一口帶著河水腥氣和殘留染料味的清冷空氣,輕輕掀開斗笠前沿,銳利的目光如同夜鷹般掃視著眼前這片被無數(shù)懸掛布匹分割得如同迷宮般的場地。他低聲對二女吩咐道:“跟緊我,小心腳下,注意任何動靜。”
“是,綏之哥哥(大人)。”花翎和阿依朵低聲應(yīng)道,同時“唰”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了寒光閃閃的彎刀,護在張綏之左右。張綏之自己也從懷中掏出了那把朱秀寧所贈、制作精良的燧發(fā)短銃,拇指輕輕推開保險,凝神戒備。
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晾曬場的布匹叢林之中。五顏六色的布匹在夜色中失去了白日的鮮艷,變成了深淺不一的灰暗色塊,如同無數(shù)垂下的帷幕,遮擋著視線。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偶爾會踩到散落的染石或木樁,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清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靛藍、茜草、明礬等染料的、復(fù)雜而濃烈的氣味,有些刺鼻。
張綏之壓低聲音,對著看似空無一人的染坊深處,試探性地輕聲呼喚:“顧深云……顧公子……在下大明張綏之,受你書信所邀而來……顧公子,你可在此?”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院落和層層布幔間回蕩,顯得微弱而縹緲。連喚數(shù)聲,除了風(fēng)聲水聲,并無任何回應(yīng)。
花翎有些焦急,低聲道:“綏之哥哥,他會不會不在這里?或者……已經(jīng)遭遇不測了?”
張綏之搖搖頭,目光更加專注:“不會。薛濤箋和染料的線索指向這里,他一定在某個極其隱蔽的地方。耐心點,再找找?!?
他們繼續(xù)向染坊內(nèi)部深入,穿過晾曬場,來到一排低矮的工棚和倉庫前。這里光線更加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張綏之準(zhǔn)備再次開口呼喚時——
異變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他們側(cè)后方一堆高高摞起的空染缸后閃出!動作快如閃電!張綏之只覺頸側(cè)一涼,一柄冰冷、帶著淡淡鐵銹和草藥混合氣味的短刀,已經(jīng)精準(zhǔn)地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刀刃緊貼皮膚,傳來刺骨的寒意!
“不準(zhǔn)動!”一個壓抑著緊張與警惕、略顯沙啞的年輕男聲,在張綏之耳后響起。
“綏之哥哥!”
“大人!”
花翎和阿依朵大驚失色,幾乎同時厲喝出聲,手中彎刀瞬間指向那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眼中殺機迸現(xiàn)!只要對方稍有異動,她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
“別動!”張綏之卻異常冷靜,立刻出聲制止了二女。他能感覺到,身后之人雖然出手迅捷,但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呼吸也有些急促,顯然內(nèi)心也十分緊張,并非窮兇極惡之徒,更像是受驚過度、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人。他沉聲道:“花翎,阿依朵,收起刀,退后兩步?!?
二女雖不情愿,但對張綏之的命令絕對服從,依收刀后退,但目光依舊死死鎖定著那個黑影。
張綏之保持著雙手微微張開的姿勢,以示無害,緩緩開口,聲音平穩(wěn)而清晰:“閣下……可是蘇州顧云深,顧公子?”
身后之人明顯愣了一下,刀鋒微微松了半分,但依舊沒有離開張綏之的脖子,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你……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聽到對方承認(rèn),張綏之心頭一松,知道自己找對人了。他繼續(xù)用平和的語氣說道:“顧公子,在下姓張,名綏之,乃大明皇帝欽差,行人司行人。今日冒昧前來,并非惡意,而是受你昨日那封送至景福宮的邀請信所引,特來尋你,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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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欽差?張綏之?”顧云深的聲音更加驚愕,還帶著一絲猶豫,“你……你真是天使?有何憑證?我……我憑什么相信你?”經(jīng)歷了被囚禁、冒充、追殺,他早已如同驚弓之鳥,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懷疑。
張綏之知道空口無憑,難以取信,他心念電轉(zhuǎn),忽然想起了白天陸昭霆匯報的那三個神秘訪客,尤其是那個朝鮮女子。他立刻說道:“顧公子,信不信由你。但在下可以告訴你一個消息,或許能證明我的來意。今日白天,曾有兩女一男三人,到枕溪山莊門口打聽你的下落。其中一位女子,作朝鮮貴女打扮,容貌極美,似乎與你關(guān)系匪淺,她……十分焦急地想知道你的安危。”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架在脖子上的刀鋒猛地一顫!身后顧云深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急促起來,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顫抖:“朝……朝鮮女子?容貌極美?她……她是不是自稱姓安?叫……叫貞敏?是她嗎?真的是貞敏嗎?她……她現(xiàn)在在哪里?安全嗎?”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問出,關(guān)切之情溢于表。
張綏之心中暗道一聲“果然!”,這安貞敏果然是找到顧云深的關(guān)鍵!他如實答道:“抱歉,顧公子,我并未與她直接交談,不知其名姓。但據(jù)我手下回報,她確實與兩名女真人同伴在一起,目前落腳在城中一家客棧。我已派人暗中保護,她們暫時應(yīng)是安全的?!?
“貞敏……貞敏她真的來了……她還活著……她還記得我……”顧云深喃喃自語,聲音哽咽,顯然情緒極為激動,架在張綏之脖子上的刀也不自覺地又松了幾分。
趁此機會,張綏之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劫持者。借著透過布匹縫隙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這是一個年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面容清俊儒雅,眉宇間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溫潤氣質(zhì),但此刻這張臉上卻寫滿了疲憊、驚懼以及剛剛涌上的激動與希望。他的皮膚白皙,但因長期躲藏不見陽光,顯得有些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本該清澈明亮,此刻卻布滿了血絲,眼神深處沉淀著歷經(jīng)磨難后的沉靜與警惕,如同深潭之水。他的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即使在這緊張的時刻,也隱隱散發(fā)著一股清苦的藥材香氣,這是常年與草藥打交道浸染出的獨特氣息。無疑,此人正是真正的藥王弟子,濟生堂少東家——顧云深。
“顧公子,”張綏之目光坦誠地看著他,“現(xiàn)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嗎?枕溪山莊的假貨已死,但他的同黨仍在,危機遠未解除。我是來幫你的,也是來查清這背后陰謀的。請你相信我,跟我走,我?guī)闳ヒ姲补媚?。?
顧云深死死盯著張綏之的眼睛,似乎想從中分辨出真?zhèn)?。片刻的沉默后,他眼中的警惕終于漸漸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好!我暫且信你!但……”他話音一頓,手腕一翻,動作極快地將張綏之手中的那把燧發(fā)短銃奪了過去,反過來抵在張綏之的腰眼處,“為了保險起見,委屈張大人暫時做我的人質(zhì)!見到貞敏之前,我無法完全放心!請你讓你這兩位侍女先行離開,回船上去等候!”
張綏之對此似乎早有預(yù)料,他面色不變,平靜地點點頭:“可以。我理解你的謹(jǐn)慎?!彼D(zhuǎn)頭對一臉擔(dān)憂的花翎和阿依朵吩咐道:“花翎,阿依朵,你們先回船上等我。沒有我的信號,切勿輕舉妄動?!?
“可是,綏之哥哥!”二女急道。
“放心,顧公子是明理之人,不會傷我?!睆埥椫o了她們一個安心的眼神,“快去。”
花翎和阿依朵對視一眼,雖萬分不情愿,但也知道此刻別無選擇,只得狠狠瞪了顧云深一眼,警告道:“你若敢傷我們大人一根汗毛,我們定將你碎尸萬段!”說完,二人這才轉(zhuǎn)身,沿著來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布匹叢林之中,向小船停泊處潛去。
見二女離去,顧云深稍稍松了口氣,但抵在張綏之腰間的火銃卻并未放下。他低聲道:“張大人,得罪了?,F(xiàn)在,請你帶路,去找貞敏!若途中發(fā)現(xiàn)有詐,休怪顧某無情!”
張綏之淡淡一笑:“顧公子放心,張某行事,光明磊落。請隨我來。”
于是,在這月色朦朧、布影幢幢的染坊深處,大明欽差張綏之,被真正的濟生堂少東家顧云深以火銃脅持著,開始向著未知的、充滿風(fēng)險的夜色中行去。一個是為了查案護人,一個是為了尋愛自保,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因為一場錯綜復(fù)雜的陰謀,命運被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而他們都不知道,在客棧中焦急等待的安貞敏,以及暗中監(jiān)視的各路勢力,即將因為他們的匯合,而引爆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螳螂、蟬、黃雀……角色的轉(zhuǎn)換,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戌時已過,客棧內(nèi)大部分客人都已熄燈安歇,走廊里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鼾聲和木質(zhì)樓梯輕微的吱呀聲。天字二號房的門縫和窗紙內(nèi),透出微弱的、搖曳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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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外,幾條黑影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貼墻移動,最終匯聚在門前。正是白天在濟生堂山莊外盯梢、意圖不軌的那伙賊人。他們共有五人,個個身形彪悍,眼神兇狠,手中緊握著淬了毒的短匕和用來套人的繩索。
為首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將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著里面的動靜。只聽屋內(nèi)傳來女子嬌媚入骨、帶著喘息和呻吟的說話聲,伴隨著木床有節(jié)奏的“吱呀”搖晃聲:
“嗯……阿哥……你好厲害……人家……人家舒服得要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