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噤若寒蟬,下意識地按照高矮順序,勉強(qiáng)排成了并不整齊的兩排。
蘇妙卿端起手邊小幾上的一盞青瓷茶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茶,動作優(yōu)雅至極,語氣平淡地開口,如同閑話家常,卻讓每個女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姓蘇,蘇妙卿,是這清音閣的閣主。你們既然有緣到了這里,想必也都聽說過清音閣的規(guī)矩。我這里,不是開粥廠施舍乞丐的地方,更不是藏污納垢的匪窩?!?
她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掃過眾人,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能進(jìn)清音閣大門的,要么是身懷絕技,要么是……資質(zhì)尚可,值得雕琢。我不管你們來自何方,有何冤屈,以前是千金小姐還是丫鬟仆役,既然踏進(jìn)了這個門,過往種種,皆如云煙。在這里,你們只有一個身份——清音閣的人?!?
她微微前傾身體,那雙霧蒙蒙的眸子似乎清晰了幾分,注視著眾人:“現(xiàn)在,一個一個來,告訴我,你們姓甚名誰,從何處來,為何到此,最重要的是——你們,會什么?”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立刻有兩個穿著體面、神色嚴(yán)肅的中年嬤嬤上前,開始逐一詢問記錄。
女孩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著,有的說是家鄉(xiāng)遭災(zāi)逃難來的,有的說是被狠心爹娘賣掉的,有的則含糊其辭。輪到竇娘時,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按照早已想好的說辭,垂下眼瞼,用一種帶著幾分委屈又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語氣道:
“回蘇大家的話,小女子……姓潘,名婉娘,原籍……原籍蘇州。家父本是經(jīng)營綢緞的商戶,前些年……經(jīng)營不善,欠下巨債,家道中落……父母……父母不堪重負(fù),已相繼病故。小女子孤身一人,變賣家產(chǎn)前來京城投親,怎奈親戚早已搬離,無處可去,流落街頭……聽聞清音閣乃風(fēng)雅之地,收容落難女子,小女子……小女子粗通琴棋書畫,尤善古琴,愿……愿賣藝求生,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混口飯吃……”她這番說辭,半真半假,將自己官家小姐的身份隱去,扮作商戶之女,既解釋了為何識文斷字、通曉技藝,又顯得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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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卿靜靜地聽著,目光落在竇娘雖然狼狽卻難掩清麗脫俗的容顏和那雙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卻依舊修長白皙的手上,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卻未置一詞,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嬤嬤記錄。
接著是胡杏兒。小丫頭嚇得渾身發(fā)抖,帶著哭腔,結(jié)結(jié)巴巴地按照竇娘事先反復(fù)教她的話說道:“我……我叫杏兒……沒有姓……是……是城南張員外家的粗使丫頭……主人……主人動不動就打我……還不給飯吃……我……我受不了,就跑出來了……嗚嗚……我……我會掃地……會洗碗……什么粗活都能干……求……求蘇大家收留……給我口飯吃……”她年紀(jì)小,這番哭訴倒有七八分真實,聽起來頗為可憐。
蘇妙卿看著胡杏兒那瘦小可憐的模樣,目光在她那雙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有些粗糙的小手上停留片刻,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待所有女孩都問詢完畢,蘇妙卿緩緩站起身,她身量高挑,月白色的衣裙襯得她如同月下仙子。她踱步到女孩們面前,聲音清冷地再次開口:
“你們都說了會‘藝’。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在這清音閣,‘藝’字,分量不輕。若只會些粗淺活計,或者資質(zhì)平庸,到最后,為了活下去,恐怕就由不得你們自己選擇了?!彼脑捳Z意味深長,帶著一絲冰冷的警告,“賣藝還是賣身,取決于你們自身的價值。我不管你們有何來歷,清音閣有清音閣的規(guī)矩,也有清音閣的底氣。但前提是,你們得證明自己,有值得我‘不在乎’你們過去的本錢?!?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掃過眾人,仿佛要將每個人的模樣刻入腦海:“現(xiàn)在,讓我看看,你們所謂的‘才藝’,究竟有幾分斤兩。跟我來?!?
說完,她不再多看女孩們一眼,轉(zhuǎn)身,儀態(tài)萬方地向著花廳一側(cè)的通道走去。那支金鑲翠的蜻蜓步搖在她鬢邊輕輕晃動,流光溢彩。
“都跟上!動作快點兒!按規(guī)矩分開!”一個面容嚴(yán)厲、眼神犀利的嬤嬤立刻上前,聲音尖利地喝道,同時開始粗暴地將女孩們分成兩隊,“十五歲以下的,站左邊!十五歲以上的,站右邊!快點!別磨蹭!”
隊伍瞬間被打亂。胡杏兒因為年紀(jì)小,被分到了左邊那一隊,而竇娘則被分到了右邊。分開的瞬間,胡杏兒驚恐地回頭望向竇娘,大眼睛里充滿了無助的淚水。竇娘心中如同刀絞,卻強(qiáng)忍著不敢表露,只能趁嬤嬤不注意,飛快地遞給胡杏兒一個堅定而安撫的眼神,用口型無聲地說:“別怕,聽話?!?
胡杏兒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用力咬著下唇,強(qiáng)忍著不哭出聲,被其他小女孩推搡著,走向了與竇娘相反的方向。
竇娘看著胡杏兒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只覺得一顆心空空落落,充滿了擔(dān)憂與不安。但她知道,此刻自己絕不能慌亂。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跟隨著右邊隊伍的年長女孩們,在嬤嬤的催促下,向著蘇妙卿消失的方向走去。
前方等待她們的,將是決定她們在清音閣命運的“才藝”考核。而這深似海的清音閣,究竟是暫時的避風(fēng)港,還是更深的龍?zhí)痘⒀??竇娘不知道,她只知道,為了活下去,為了杏兒,她必須闖過這一關(guān)!她暗暗握緊了拳頭,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蘇妙卿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也激起了她骨子里不肯屈服的倔強(qiáng)。
蘇妙卿蓮步輕移,引著竇娘等被分在“十五歲以上”一隊的女孩們,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相對僻靜的跨院。院內(nèi)各有數(shù)間小巧精致的廂房,每間房內(nèi)的陳設(shè)都頗為雅致,琴棋書畫,筆墨紙硯,乃至各類樂器,如古琴、琵琶、洞簫等,一應(yīng)俱全,儼然是大家閨秀的書房繡閣,而非風(fēng)月場所的調(diào)教之地。
“各自選一間,將你們方才所最擅長的才藝,演示一番。”蘇妙卿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時間不多,一炷香為限。我要看的,是真才實學(xué),而非濫竽充數(shù)。”說完,她便在一名手捧香爐的丫鬟服侍下,于院中一處的石凳上坐下,閉目養(yǎng)神,似乎并不急于觀看。
女孩們不敢怠慢,紛紛走進(jìn)房間。竇娘選了一間陳設(shè)著古琴的房間,心中稍定。琴棋書畫,她自幼受父親熏陶,雖不敢說樣樣頂尖,但功底遠(yuǎn)非尋常閨秀可比,尤其是古琴一道,曾得名師指點,頗有心得。
她凈手,焚香,屏息凝神。指尖輕撫琴弦,一串清越空靈的泛音流淌而出,正是古曲《梅花三弄》的起手。她的手法嫻熟,指法精準(zhǔn),節(jié)奏把控得當(dāng),將梅花凌霜傲雪、清幽高潔的意境,演繹得頗有幾分味道。一曲終了,余音裊裊。
她沒有停歇,又走到一旁的琵琶前,信手撥彈了一曲《十面埋伏》,金戈鐵馬之氣雖因女子腕力所限稍欠雄渾,但輪指、掃弦等技巧運用純熟,激烈處亦見功力。隨后,她又鋪開宣紙,研墨揮毫,寫了一幅行書,內(nèi)容是她臨時想起的一首詠物小詩,字跡清秀俊逸,頗有章法。最后,她甚至應(yīng)景地輕聲吟唱了一首江南小調(diào),嗓音不算絕佳,但勝在氣息平穩(wěn),韻味拿捏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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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時間,她將自己所能展示的才藝,從容不迫地演示了一遍。期間,她能感覺到,院中那道看似閉目養(yǎng)神的目光,曾數(shù)次落在自己身上,雖然短暫,卻帶著審視的重量。
香盡,蘇妙卿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陸續(xù)從房中出來的女孩們,她們臉上表情各異,有自信,有忐忑,有沮喪。
“你,”蘇妙卿的指尖,越過眾人,精準(zhǔn)地點向了竇娘,那雙霧蒙蒙的眸子此刻清晰了些,帶著一絲探究,“叫什么名字?方才你說……姓潘?婉娘?”
竇娘心頭一緊,連忙躬身:“回蘇大家,小女子……潘婉娘?!?
蘇妙卿微微頷首,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深了一分:“琴藝尚可,書畫有些根基,琵琶也算入門。更重要的是……臨陣不亂,心中有譜。在這批人里,算是個可造之材。”她的評價簡潔而客觀,聽不出太多喜怒。
她不再多看竇娘,轉(zhuǎn)向旁邊侍立的一個管事嬤嬤,吩咐道:“帶她們下去,按剛才評定的等次,更換衣物,發(fā)放號牌。沐浴更衣后,帶來‘流芳廳’見我?!?
“是,大家。”嬤嬤恭敬應(yīng)下。
女孩們被帶至另一處院落,那里早有準(zhǔn)備好的熱水和干凈衣物。衣物并非她們想象中暴露艷俗的紗裙,而是質(zhì)地良好、款式素雅的襦裙或比甲,只是顏色更為鮮亮些,如淺粉、鵝黃、水綠等。同時,每人還得到了一塊半個巴掌大小、木質(zhì)溫潤的號牌,上面刻著不同的花紋和數(shù)字。
竇娘分到的號牌上,刻著一朵精致的梅花,旁邊還有一個“甲七”的字樣。
一個負(fù)責(zé)分發(fā)衣物的丫鬟見她打量號牌,便低聲解釋道:“這是姑娘的身份牌。梅花紋,是‘女校書’中的中級標(biāo)識。數(shù)字是您的編號。請收好,在閣內(nèi)行走、領(lǐng)取用度、乃至……侍奉賓客時,都需憑此牌?!?
“女校書”?中級?竇娘心中默念,對這清音閣的等級制度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小心翼翼地將號牌收好。
沐浴更衣后,洗去一身風(fēng)塵與疲憊,換上干凈柔軟的新衣,女孩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連帶著內(nèi)心的惶恐似乎也減輕了些許。在嬤嬤的引領(lǐng)下,她們再次被帶到了那座名為“流芳廳”的宏偉建筑前。
這一次,當(dāng)竇娘踏入門檻的瞬間,才真正感受到了何為“清音閣”,何為極致的奢靡與誘惑!
與之前前庭、花廳那種刻意營造的“清雅”書卷氣截然不同,“流芳廳”內(nèi),是另一種精心編織的、足以讓任何進(jìn)入者骨酥魂銷的溫柔陷阱!
廳內(nèi)極其軒敞,舉架高闊,竟看不見一根梁柱,仿佛渾然一體。取代尋常燭火燈籠的,是無數(shù)鑲嵌在穹頂或四周壁龕中的琉璃燈盞!燈盞內(nèi)并非明火,而是放置著經(jīng)過能工巧匠特殊打磨、尺寸驚人的夜明珠或是罕見的螢石,散發(fā)出柔和而夢幻、毫無煙火氣的光暈。光線透過五彩琉璃的折射,在寬闊的廳堂內(nèi)流淌、交織,如同波光粼粼的春水,又似夢境中的極光,營造出一種迷離而曖昧的氛圍。
腳下所踏,并非冰冷的地磚,而是鋪著厚厚一層來自遙遠(yuǎn)波斯的織金地毯!絨毛細(xì)密柔軟,顏色濃郁華麗,上面用金線、銀線繡滿了繁復(fù)無比的并蒂蓮、交頸鴛鴦、甚至是極為隱晦的鸞鳳和鳴圖案,人行走其上,悄無聲息,如同踩在云端,一種奢華的舒適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仔細(xì)看去,支撐整個大廳的梁柱并非普通的朱漆圓柱,而是以金箔為底,再用比發(fā)絲還細(xì)的金線、銀線,以失傳的“游絲描”技法,勾勒出極其精密的纏枝蓮紋與云龍暗紋!這些紋飾在平常光線下并不顯眼,但當(dāng)人走到特定角度,被那琉璃燈盞的光暈掃過時,便會驟然閃現(xiàn)出低調(diào)卻炫目至極的金色光華,彰顯著無與倫比的財富與權(quán)勢。
紫檀木的桌案、茶幾隨意擺放,其上陳列的物件更是令人咋舌:和田玉的筆洗溫潤生光,犀角雕的杯盞紋理奇特,來自異域的琉璃酒具色彩斑斕剔透,每一件拿出去都價值連城!
最令人面紅心跳的是四面墻壁!它們并非磚石結(jié)構(gòu),而是用一種名為“鮫綃紗”的半透明絲織物覆蓋!紗質(zhì)輕薄如煙,其上以極其寫意和留白的手法,繡著影影綽綽的《春宮秘戲圖》!并非直白暴露的春宮,而是通過交疊的衣袂、纏繞的肢體輪廓、迷離的眼神等細(xì)節(jié),引人無限遐思,比赤裸裸的展示更添十分誘惑力。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極其復(fù)雜的香氣。初聞時,只覺得清冽提神,似有蘭麝之芬;但稍待片刻,便覺一股暖意自小腹悄然升起,絲絲縷縷,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人心神放松,卻又隱隱催動著某種難以喻的情動。引領(lǐng)的嬤嬤低聲告知,此香名為“醉仙引”,由龍涎香、麝香、番邦薔薇露等數(shù)十種名貴香料,按不傳秘方調(diào)和而成,有……助興之效。
而在這片極致的奢華與曖昧之中,最靈動、也最危險的景致,便是那些穿梭其間的“女校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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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近夜晚,正是清音閣最熱鬧的時辰。只見數(shù)十位身著各色輕薄曼妙綃紗羅裙的年輕女子,如同蝴蝶般游走于賓客之間。她們的衣裙顏色或濃烈如燃燒的晚霞(正紅、寶藍(lán)),或清淺如朦朧的月光(月白、淡紫),但材質(zhì)無一例外,皆半透明!行動坐臥間,紗裙飄拂,隱約勾勒出底下窈窕有致的身段,雪白的肌膚、柔美的曲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xiàn),如同月下霧中看花,那種欲說還休、半遮半掩的風(fēng)情,比之赤裸相見,更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探索欲與征服欲。
這些“女校書”們,談吐舉止更是與尋常青樓女子天差地別。她們多數(shù)出身不凡,只是家道中落,或被父兄牽連,才淪落至此。蘇妙卿親自甄選,要求她們不僅容貌清麗脫俗,更需具備扎實的文學(xué)、藝術(shù)功底,通曉詩詞歌賦,擅長琴棋書畫,甚至能對朝野軼事、軍政時務(wù)有自己的見解。因此,她們與賓客交流,并非簡單的調(diào)情賣笑,更像是紅顏知己般的唱和。
竇娘甚至看到,一位身著杏子紅透影紗裙的“女校書”,正與一位看似武將出身、身材魁梧的賓客在棋盤前“對弈”。那女子眉眼含春,落子卻步步殺機(jī)。忽然,她“哎呀”一聲嬌呼,假意失手將一枚棋子碰落在地,隨即自然地俯身去拾。就在她彎腰的瞬間,寬松的衣領(lǐng)微微滑落,露出一段瑩白如玉的修長脖頸和其下若隱若現(xiàn)的迷人溝壑。她抬起眼眸,眼波流轉(zhuǎn),如同帶著小鉤子般瞥向那武將,朱唇輕啟:“將軍,這子……落得可不是地方呢……”那武夫何時見過這等陣仗?頓時看得心頭火起,口干舌燥,手下棋局早已潰不成軍,口中卻忙不迭地許下種種諾。
在“流芳廳”最深處,竟設(shè)有一方引入天然溫泉活水的暖池!池水氤氳著白色霧氣,池底鋪滿了光滑的鵝卵石與晶瑩的珍珠。此刻,池中已有幾位放浪形骸的賓客,在酒意與那“醉仙引”香氣的催動下,正與幾名身著近乎透明紗衣的“女校書”們嬉戲玩鬧。水波蕩漾,肢體交纏,壓抑的呻吟、放浪的嬌笑與嘩嘩的水聲混雜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活色生香、奢靡墮落的酒池肉林圖景!竇娘只看了一眼,便面紅耳赤地別過頭去,心中怦怦直跳,既感羞恥,又為這地方的墮落與危險而心驚。
蘇妙卿似乎對眼前的景象早已司空見慣,她帶著竇娘等新人在廳中緩緩行走,聲音平靜地介紹著清音閣的規(guī)矩與客人層級,仿佛在介紹一件件精美的商品:
“清音閣的客人,分三等。”
“銅階客,多為各部院中低級官員、家資豐厚的商人、或在關(guān)鍵衙門任職的實權(quán)吏員。他們只能在特定的開放日,由人引薦,進(jìn)入流芳廳外圍區(qū)域,接觸的是經(jīng)過訓(xùn)練、但層級較低的‘女校書’。所求無非是聲色之娛,或攀附些微人脈?!?
“銀階客,是各部院實權(quán)郎中、御史官、或有影響力的軍中將領(lǐng)。他們擁有固定的聯(lián)絡(luò)‘女校書’,可進(jìn)入更私密的包廂。所求除卻美色,更多是信息交換、利益勾連。與他們周旋,需格外小心,多必失?!?
“金階客,”蘇妙卿的聲音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大廳某些懸掛著厚重帷幕的隱秘區(qū)域,“是尚書、侍郎、公爵侯爵、封疆大吏、天子近臣等真正的權(quán)貴。他們是清音閣存在的根基。不僅能享受最頂級的奢靡,接觸如我這般層級的‘女校書’,甚至可能在……極度隱秘的密室中,商議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大事?!彼脑捳Z意味深長,“伺候金階客,是機(jī)遇,更是……萬丈深淵。一句話,一個眼神,可能平步青云,也可能……萬劫不復(fù)。”
竇娘聽著蘇妙卿的講述,看著眼前這活色生香又暗藏殺機(jī)的景象,只覺眼花繚亂,心潮起伏。這哪里是什么風(fēng)月場?這分明是一個以美色與奢華為表、以權(quán)力與信息為里的巨大漩渦!每一個在此尋歡作樂的男人,背后都可能牽扯著朝堂的暗流洶涌!
參觀完畢,蘇妙卿將竇娘帶至一處較為安靜的回廊,指派給一名姓錢的嚴(yán)厲嬤嬤:“錢嬤嬤,這位潘婉娘,暫定為梅花牌中級女校書。帶她去‘暗香苑’甲字七號房安置,好生教導(dǎo)規(guī)矩?!?
“是,大家?!卞X嬤嬤躬身領(lǐng)命,打量了竇娘一眼,眼神銳利如刀。
蘇妙卿又對竇娘道:“清音閣有規(guī)矩,中級及以上女校書,可挑選一名年紀(jì)小、手腳麻利的小丫頭在身邊使喚,負(fù)責(zé)些端茶遞水、整理房間的雜事,也算有個伴。等下你去雜役房那邊,自己挑一個合眼緣的吧。”說完,她便轉(zhuǎn)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奢靡的光影中。
錢嬤嬤帶著竇娘來到一處名為“暗香苑”的獨立小院,院中房間小巧精致,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比之外間奢華,這里更多了幾分閨閣的雅致。甲字七號房,便是竇娘臨時的“家”了。
“你好生歇著,熟悉下環(huán)境。明日開始,自有教習(xí)嬤嬤來教你閣中的禮儀、妝扮、以及……伺候人的技巧?!卞X嬤嬤冷冰冰地交代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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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娘獨自坐在陌生的房間里,心中五味雜陳。暫時安全了,有了棲身之所,甚至還有了挑選丫鬟的“權(quán)力”。但她也深知,自己已踏入龍?zhí)痘⒀?,未來吉兇難料。
她不敢耽擱,稍作整理,便按照指引前往雜役房。所謂雜役房,是清音閣最底層小丫鬟們居住和等候差事的地方。幾十個年紀(jì)在十歲到十四五歲不等的小女孩,穿著統(tǒng)一的灰色粗布衣服,怯生生地站成一排,等待被挑選。
竇娘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每一張稚嫩而惶恐的小臉,心臟緊張地跳動著。終于,在隊伍末尾,她看到了那個瘦小的、她拼命想要保護(hù)的身影——胡杏兒!小丫頭也看到了她,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隨即又迅速低下頭,小手緊張地絞著衣角。
竇娘強(qiáng)壓住心中的激動,裝模作樣地從隊伍前慢慢走過,目光在其他女孩臉上停留片刻,最后才“恰好”停在胡杏兒面前。
“你,”竇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胡杏兒抬起頭,怯生生地答道:“回……回姑娘,我叫杏兒……十一歲了?!?
“嗯,看著還算機(jī)靈?!备]娘點點頭,對旁邊負(fù)責(zé)管理雜役的婆子說,“就她吧?!?
那婆子賠笑道:“潘姑娘好眼光,這杏兒剛來,手腳還算利索。杏兒,還不快謝謝潘姑娘!以后好好伺候著!”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胡杏兒連忙跪下磕頭。
竇娘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忙將胡杏兒扶起,柔聲道:“快起來,以后跟著我,好好做事便是?!?
她牽著胡杏兒冰涼的小手,回到了甲字七號房。關(guān)上門,確認(rèn)四周無人后,兩人緊緊抱在一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與深深的憂慮。
“姐姐……”胡杏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噓……”竇娘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眼中充滿了警惕與決絕,“在這里,沒有姐姐,只有姑娘和丫鬟。杏兒,記住我的話,從今往后,我們更要小心!這清音閣,比外面更危險!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窗外,是北京城奢靡的夜色;窗內(nèi),是兩個相依為命、在深淵邊緣艱難求生的女子。她們的命運,因為這詭異的“清音閣”,再次被緊密地捆綁在一起,駛向了更加未知的驚濤駭浪之中。而張綏之那邊,關(guān)于王竇娘和胡杏兒的線索,似乎也隱隱指向了這片隱藏在風(fēng)月之下的巨大陰影。兩條線,正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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