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寒風(fēng)凜冽。張綏之拖著略顯疲憊的步伐,踏著積雪,回到了澄清坊那座屬于自己的小院。今日順天府衙公務(wù)繁雜,加之南苑狩獵在即,各衙門協(xié)調(diào)事宜千頭萬緒,直忙到戌時方歇。他推開院門,一股夾雜著食物香氣的暖流撲面而來,驅(qū)散了周身的寒意。
令他意外的是,院內(nèi)并非只有花翎和阿依朵忙碌的身影。堂屋燈火通明,窗戶上映出幾個熟悉的人影,隱約傳來女子清脆的說笑聲。
“綏之哥哥回來啦!”花翎眼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歡快地迎了上來,接過他脫下的披風(fēng)。阿依朵也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張綏之疑惑地看向堂屋:“今天怎么這么熱鬧?有客人?”
話音未落,堂屋門簾被掀開,一個身著杏子黃纏枝蓮紋暗花緞面出風(fēng)毛比甲、未施粉黛卻明艷照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正是永淳長公主朱秀寧。她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眼中帶著幾分俏皮:“怎么?不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
“殿下!”張綏之又驚又喜,連忙上前行禮,“您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臣……”
“行了行了,”朱秀寧打斷他,自然地伸手替他拂去肩頭落上的雪花,“在自己家里,還這么多虛禮。我看你連日操勞,定是沒好好用飯,便從宮里帶了些點心小菜過來,讓花翎她們熱了,等你回來一起吃?!彼Z氣輕柔,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
張綏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跟著她走進堂屋。只見屋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暖意融融。一張花梨木八仙桌上,已然擺滿了各色菜肴——不僅有花翎、阿依朵準備的幾樣家常小炒,更有幾個精致的紫檀木食盒打開著,里面是從宮中帶來的御膳: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色澤金黃的烤鹿脯、清香撲鼻的火腿鮮筍湯,還有幾樣做工極其精巧的蘇式點心。秋棠和冬雪兩名宮女正手腳麻利地布菜斟茶。
“這么多好菜!”張綏之眼睛一亮,連日來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他搓著手,笑道:“殿下這是要把臣養(yǎng)成饕餮??!”
朱秀寧被他逗笑,嗔了他一眼:“貧嘴!快坐下吃吧,都要涼了?!彼H自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火腿湯遞到他面前,“先喝碗湯暖暖身子。”
三人圍桌坐下,氣氛溫馨。朱秀寧一邊細心地給張綏之夾菜,一邊看似隨意地說道:“綏之,過幾日皇弟要去南苑冬狩,陣仗不小。你……隨我一同去吧?”
張綏之正埋頭對付一塊鮮嫩的鹿脯,聞抬起頭,有些詫異:“我?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去狩獵場作甚?怕是連弓都拉不開,平白惹人笑話?!彼猿暗匦α诵?。
朱秀寧撅起嘴,有些不依:“書生怎么了?人家禧君妹妹和陳知瀾大人不也都是文官?陳駙馬還是狀元出身呢,不也一樣去?你就當(dāng)去散散心,看看熱鬧也好嘛!”她晃著張綏之的胳膊,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再說……你就不想多陪陪我?”
看著她期盼的眼神,張綏之心頭一軟,正要答應(yīng),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卻略帶疲憊的女聲:
“張綏之!開門!老娘來蹭飯了!”
話音未落,門已被推開,一身風(fēng)塵仆仆的北鎮(zhèn)撫司千戶徐舒月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她脫下沾滿雪沫的斗篷,露出里面朱紅色的飛魚服,臉上帶著倦色,卻依舊英氣勃勃。
一進屋,看到端坐的朱秀寧,徐舒月愣了一下,隨即收斂了隨意之態(tài),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抱拳行禮:“末將徐舒月,參見長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冒昧打擾,還請殿下恕罪!”
朱秀寧笑著擺手:“徐千戶不必多禮,快請坐。你來得正好,一起用些便飯。”
張綏之也笑道:“稀客啊徐千戶!今日怎么有空光臨寒舍?北鎮(zhèn)撫司的食堂不合胃口了?”
徐舒月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接過冬雪遞上的熱茶喝了一大口,才沒好氣地說:“怎么了?我家就我一個人,冷鍋冷灶的,懶得動彈。聽說你這里熱鬧,過來蹭頓飯不行???張大人不會這么小氣吧?”
眼看這兩人又要開始習(xí)慣性的斗嘴,朱秀寧連忙打圓場,示意秋棠添上碗筷,又親自夾了塊烤鹿脯放到徐舒月碟中:“徐千戶辛苦了一天,定是餓了,快嘗嘗這鹿脯,宮里帶來的?!?
徐舒月也不客氣,道了聲謝便大快朵頤起來,邊吃邊點頭:“嗯!好吃!還是人多吃飯香??!一個人對著空屋子,再好的飯菜也沒滋味。”
張綏之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調(diào)侃道:“那你不趕緊找個人嫁了,天天有人陪你吃飯不好嗎?”
徐舒月聞,猛地抬起頭,鳳目一瞪,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哼道:“嫁人?老娘這輩子就沒打算嫁人!一個人逍遙自在,想干嘛干嘛,何必找個人來管著?你們這些男人,沒一個靠譜的!”她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