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提著買好的羊肉和菜蔬,心事重重地往家走。方才市集上那混混的騷擾和王百戶的“及時”出現(xiàn),像一塊石頭投入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并不傻,王百戶那過于熱切的眼神和恰到好處的“偶遇”,讓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夾雜著一絲被如此英俊威武的軍官殷勤對待的、難以說的虛榮與悸動。這種復(fù)雜的感覺,與她面對丈夫薛銘時的平淡甚至厭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正低頭走著,忽聽得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仡^一看,竟是王百戶快步追了上來。他臉上帶著爽朗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撓了撓頭:“薛嫂子,走這么快作甚?我……我送您一段吧,反正順路巡查。”
今昭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輕軍官,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瞼,掩飾住內(nèi)心的波動,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個用干凈油紙包好的小包裹,遞了過去,聲音輕柔得幾乎聽不見:“王……王百戶,方才……多謝您解圍。這是……這是我早上剛烙的幾張?zhí)秋?,還熱乎著,您……您當值辛苦,若不嫌棄,墊墊肚子吧。”她抬起頭,眼波流轉(zhuǎn)間,含著一抹欲說還休的情意。
王百戶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雙手接過那還帶著體溫和食物香氣的油紙包,仿佛接過了什么稀世珍寶,連聲道:“不嫌棄!不嫌棄!薛嫂子的手藝,定然是極好的!多謝嫂子!”他捧著餅,笑得見牙不見眼,又往前湊近半步,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親昵說道:“嫂子,您總叫我王百戶,太生分了。我姓王,單名一個‘兆’字,吉兆的兆。您以后……就叫我王兆好了?!?
“王……王兆……”今昭低聲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臉頰飛起兩朵紅云,更添嬌媚。她飛快地抬眸看了王百戶一眼,又迅速低下頭,用細若蚊蚋的聲音道:“那……王兆兄弟……今晚……亥時……我家那口子……他要在營里值夜,不……不回來……”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聲音帶著顫音,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我……我一人在家……你若得空……”話未說完,她已是羞得無地自容,猛地將手中的菜籃往王百戶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般,快步跑開了,那窈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王百戶捧著溫熱的糖餅和沉甸甸的菜籃,愣在原地,直到那抹倩影消失,才猛地回過神來。他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光芒,心臟“咚咚”直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薛嫂子這話……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用力攥緊了手中的油紙包,仿佛已經(jīng)握住了那溫香軟玉的美人兒,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志得意滿、又帶著幾分淫邪的笑容。他看了看手中的菜籃,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心情無比舒暢地轉(zhuǎn)身,繼續(xù)他的“巡查”去了。
然而,今昭并未跑遠。她拐過巷口,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捂著狂跳的胸口,大口喘著氣。臉上火燒火燎,心中既有一種背叛的刺激感,又有一種深沉的罪惡感。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意味著什么,這就像是在懸崖邊邁出了危險的一步??墒?,一想到薛銘那不解風情的木頭樣子,一想到拮據(jù)的生活和看不到希望的未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就占據(jù)了上風。
就在這時,那個早上被王百戶打跑的混混劉五,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又鉆了出來,一瘸一拐地擋在了今昭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他臉上帶著淤青,眼神怨毒地盯著今昭,啐了一口唾沫,陰陽怪氣地罵道:“呸!好個不要臉的淫婦!原來早就和那穿狗皮的軍官勾搭成奸了!怪不得早上裝得跟個貞潔烈女似的!我呸!就是個紅杏出墻的爛貨!”
今昭正心煩意亂,被劉五這么一罵,頓時怒火中燒!她豁然抬頭,剛才在王兆面前的嬌羞柔弱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市井婦人被戳到痛處的潑辣與兇狠!她叉著腰,指著劉五的鼻子罵道:“劉五!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誰勾搭成奸了?你再敢滿嘴噴糞,信不信我讓王百戶再打斷你一條狗腿!滾開!好狗不擋道!”
劉五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唬得一怔,隨即更加惱怒,跳腳罵道:“賤人!你還敢囂張!等著瞧!老子遲早讓你好看!”但他終究畏懼王百戶的權(quán)勢,不敢真的動手,只得罵罵咧咧地讓開了路。
今昭冷哼一聲,狠狠瞪了劉五一眼,挺直脊背,快步走回了自家小院,“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院門,將劉五惡毒的咒罵隔絕在外。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今昭無力地靠在門板上,方才強撐起來的氣勢瞬間消散,只覺得渾身發(fā)冷。背叛的刺激感褪去后,是無盡的空虛和恐懼。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院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和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接著,響起幾下輕輕的叩門聲。
今昭警惕地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稚嫩卻帶著幾分機靈勁的男孩聲音:“今昭姐姐,是我們!小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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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昭松了口氣,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五六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小乞丐,年齡都在十歲上下。為首的那個男孩,約莫八九歲年紀,雖然瘦小,但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顯得十分精明,正是這一帶乞丐窩里的小頭目,外號“小豌豆”。
小豌豆見到今昭,臉上立刻堆起討好的笑容,邀功似的說道:“今昭姐姐!您交代的事,我們辦妥了!那個敢罵您的劉五,被我們兄弟幾個堵在死胡同里,狠狠揍了一頓!打得他哭爹喊娘,保證他三五天起不來床!”
他身后一個小乞丐補充道:“對!我們還按姐姐教的,揍他的時候告訴他,就是因為他不長眼,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氣得嗷嗷叫,說……說絕不會放過姐姐您……”小乞丐說到后面,聲音小了下去,有些害怕地看著今昭。
今昭聞,眼中寒光一閃,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一絲解氣的冷笑。她從懷里摸出一個小錢袋,數(shù)出幾十個銅錢,遞給小豌豆:“干得不錯!這是賞你們的,拿去買點吃的。以后幫我盯著點那劉五,要是他再敢在我家附近轉(zhuǎn)悠,或者胡說八道,立刻來告訴我!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小豌豆接過錢,喜笑顏開,連連保證:“姐姐放心!包在我們身上!這一片兒,有什么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兄弟的眼睛!”說完,帶著一群小乞丐,歡天喜地地跑了。
今昭關(guān)上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用一點小錢,驅(qū)使這些無人管束的乞兒,既能教訓仇人,又能為自己打探消息,在這復(fù)雜的京城底層活下去,她早已習慣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手段。只是,這其中的風險,如同走在鋼絲上,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