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草尖,沉甸甸壓彎了腰。楚清歌剛把一爐“靜心凝神丹”——按丹尊那老鬼的方子,又自己偷偷減了三分火候加了半勺提鮮的七星草粉末——塞進沈墨洞府門口特設的“防魔陣外賣接收口”,隔壁就傳來了熟悉的咆哮。
不是人聲,是草葉摩擦、根系抖動的嗡鳴,潮水般涌進她剛清凈片刻的腦子。
“吵吵吵!還讓不讓草睡覺了!”一株脾氣火爆的烈焰荊棘用帶刺的藤條哐哐砸著洞府石壁,葉片氣得卷成了麻花,“那殺千刀的黑影子!昨晚又來!吸得老子葉片都黃了!”
“哎呦喂…我的老寒腿根兒啊…”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是洞口那株活了幾百年的蒲公英大爺,此刻他毛茸茸的白頭都蔫巴地耷拉下來,“專挑我這把老骨頭的根基吸!吸得我腳底發(fā)虛,風一吹就得飄…我這把年紀,受不住啊楚丫頭!”
“熱線!熱線打爆了懂不懂!”幾叢狗尾巴草擠在通風口,尖細的嗓門此起彼伏,草穗子激動地左右亂甩,活像一群舉著電話的接線員,“楚扒皮!管不管!管不管!再不管我們集體裝死給你看!讓那林什么羽看你的笑話!”
楚清歌痛苦地捂住耳朵,感覺腦仁里塞進了一千只尖叫雞。這通靈之體什么都好,就是這“投訴熱線”二十四小時無休,比凡間催債的還勤快。
“?!?!”她忍無可忍,一聲斷喝,總算壓下了洞外的植物大合唱。她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沒好氣地拉開石門,對著外面黑壓壓一片、葉片都在簌簌發(fā)抖的靈植們瞪眼,“黑影?又偷靈氣?還專挑老的、根基好的下手?它屬蚊子的???”
“千真萬確!”烈焰荊棘搶答,藤蔓指向后山方向,“就后半夜!飄忽忽一團,看不清臉,專門往我們這些上了年份的靈植根底下鉆!一鉆,那靈氣就跟開閘放水似的往外泄!缺了大德了!”
蒲公英大爺抖著雪白的頭,聲音虛弱:“丫頭…你再不管…我這把老骨頭,真撐不到給你結籽兒了…”
楚清歌嘴角抽了抽。她掃了一眼群情激憤的靈植,又想起隔壁沈墨那防魔陣最近“活潑”得有點過分的紅光,還有陸明遠洞府深處那令人不安的血色研磨聲…后山這“靈氣小偷”,怕不是空穴來風。
“行行行,管!我楚扒皮今兒就給你們做主!”她叉著腰,一副包青天上身的架勢,眼珠子一轉(zhuǎn),朝洞府深處喊,“小朱朱!死哪兒去了?出來接活兒!”
“啾!”一道七彩炫光“咻”地從她床底下竄出來,精準地落在她肩頭。小朱雀神氣活現(xiàn)地抖了抖變得越發(fā)絢麗的尾羽,綠豆小眼閃爍著“有好事?”的光芒。
楚清歌從儲物袋里摸出一個小油紙包,剛掀開一條縫,濃郁的、帶著霸道靈火氣息的辛辣肉香瞬間彌漫開來。小朱朱的小腦袋立刻像裝了彈簧似的猛地伸過去,卻被楚清歌兩根手指捏住了喙。
“喏,特辣秘制烤靈蟲,加了雙份魔鬼椒籽兒,夠味兒吧?”楚清歌晃著油紙包,笑得像只準備偷雞的狐貍,“想吃?簡單。今晚給我蹲后山老藥田去!帶上你的‘爪機’——”她指了指小朱朱脖子上掛著的、用留影石改造的微型法器,“給我盯死了!把那偷靈氣的‘蚊子精’給我拍下來!要高清無碼的!拍到了,這一包都是你的!外加明天份的冰鎮(zhèn)靈果汁兒!”
“啾啾啾——!”小朱朱瞬間挺起小胸脯,翅膀拍得呼呼響,七彩尾羽激動地掃過楚清歌的臉頰,綠豆眼里燃燒著對特辣烤蟲的無限渴望以及對工作的無比熱情(主要是前者)。它爪子靈巧地扒拉了一下脖子上掛著的、用細鏈子串著的留影石“爪機”,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勢。
“記??!”楚清歌戳了戳它的小腦袋,“目標,后山老藥田!時間,后半夜!任務,高清影像!別光顧著流口水,要是拍糊了,哼哼…”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小朱朱脖子一縮,隨即用力點頭,叼起楚清歌遞過來的一小塊烤蟲當“定金”,化作一道流光就沖出了洞府,方向正是靈氣投訴的重災區(qū)——后山老藥田。
“散了散了!”楚清歌揮揮手,打發(fā)走眼巴巴看著她的靈植們,“等著看‘蚊子精’落網(wǎng)記吧!都給我打起精神,別真蔫吧了!”
夜色如墨,沉沉地潑灑在后山。白日里生機勃勃的老藥田此刻一片死寂,連蟲鳴都聽不見一聲,只有風吹過古老靈植葉片時發(fā)出的、如同嘆息般的沙沙聲。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喻的沉悶,仿佛有層無形的、粘稠的東西壓著,連月光都透不進來幾分。
小朱朱縮在一株年份最久、靈氣也最濃郁的“星紋鐵骨草”寬大厚實的葉片底下,只探出半個七彩小腦袋和一只眼睛。它脖子上掛著的爪機留影石被調(diào)整到最靈敏的“夜窺”模式,正對著面前一小片略顯空曠的泥土地。嘴里叼著的小半截特辣烤蟲散發(fā)著勾魂的香氣,但小朱朱忍住了,只敢小口小口地舔著滲出的油汁兒,綠豆眼瞪得溜圓,全神貫注。
時間一點點流逝。月上中天,又緩緩西斜。就在小朱朱的眼皮子開始有點打架,懷疑那“蚊子精”是不是今晚放假的時候——
來了!
毫無征兆,藥田邊緣的空氣突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極其輕微地扭曲了一下。一個模糊的、近乎半透明的影子,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墨,無聲無息地“滲”了出來。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邊緣不斷蠕動、變化,像一團凝聚不散的濃霧,又像一道扭曲的影子,在清冷的月光下透著一股子非人的詭異。更詭異的是,它出現(xiàn)的地方,周圍的靈植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卷曲、黯淡下去。
小朱朱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小爪子緊張地摳緊了身下的葉片。它脖子上的爪機留影石,微弱的光芒急速閃爍起來,無聲地記錄著。
那模糊的黑影似乎對這片區(qū)域非常熟悉,它沒有停留,徑直“飄”向藥田中心區(qū)域——那里是幾株散發(fā)著溫潤白光的千年“月華茯苓”的所在。黑影在最大的一株月華茯苓根部停下,那凝聚的“霧影”緩緩下沉,緊貼著地面,仿佛在嗅探,又像是在…吮吸。
就在它下沉接觸地面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團模糊不清的黑影底部,似乎有某個部分短暫地“凝結”了一下,在松軟的、帶著露水的泥土上,清晰地按出了一個…印子!
“啾!”小朱朱差點叫出聲,全靠嘴里叼著的烤蟲堵住了。它的小心臟怦怦狂跳,爪機留影石的光芒閃爍得更急了,死死鎖定那個印子。
黑影似乎毫無察覺,繼續(xù)著它的“吮吸”。月華茯苓那溫潤的白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葉片痛苦地卷曲著。片刻后,黑影似乎“飽”了,那團扭曲的霧影緩緩升起,再次變得模糊不清,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融入了藥田邊緣的黑暗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