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的是?!标懫搅⒖探釉?,“這天一冷,外頭的野狗就都想往城里鉆,找個暖和的地方過冬?!?
“是啊。”林淵笑了笑,那笑容卻不達眼底,“可城里的柴火就那么多,坑也早就被占滿了。你說,是該把那些老狗打出去,還是讓新來的狗把它們咬死,自己占了坑呢?”
這番話,說得在場幾人后背都有些發(fā)涼。他們都聽得懂這“新狗”與“老狗”的比喻。
陸平干笑一聲:“大人,咱們錦衣衛(wèi),向來是聽皇上的?;噬献屧蹅円дl,咱們就咬誰?!?
“說得好?!绷譁Y點了點頭,話鋒一轉(zhuǎn),“可萬一,皇上也拿不定主意了呢?萬一,這城破了呢?李自成會留著咱們這些‘老狗’看家護院嗎?北邊關(guān)外那頭虎視眈眈的,會比李自成更仁慈?”
一連串的追問,像一把把尖刀,扎進了在場每個人的心里。這是他們這些天來,最恐懼、最不愿去想,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雅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將一只沉甸甸的錢袋扔在桌子中央,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這個人,不喜歡說虛的。我只要大家一句話,從今往后,是繼續(xù)跟著那些準備隨時南逃的‘老狗’混日子,等著城破后當喪家之犬,還是跟著我林淵,在這京城里,干一番事業(yè),搏一個封妻蔭子的前程?”
他的目光如炬,逐一掃過每個人的臉。
“我不能保證你們一定能大富大貴,但我能保證,只要我林淵有一口飯吃,就餓不著在座的各位兄弟。城若破了,我?guī)銈儦⒊鋈?;城若守住,這京城內(nèi)外,便是我們的天下!”
陸平看著桌上那袋銀子,又看了看林淵那雙年輕卻深邃得可怕的眼睛,心中天人交戰(zhàn)。他知道,這是一個賭注。押對了,一步登天;押錯了,粉身碎骨。
最終,他一咬牙,站起身,端起酒杯,對著林淵深深一揖:“大人,我陸平是個粗人,只認一個理。誰能帶著兄弟們活下去,我就跟誰干!從今往后,卑職唯大人馬首是瞻!”
有了他帶頭,其余幾人也紛紛表態(tài)。他們都是在底層摸爬滾打的人,對朝廷早已失望透頂,林淵的話,無疑說到了他們心坎里。
林淵滿意地點了點頭?!昂?。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了,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從今天起,我要你們替我做幾件事。第一,盯緊城中所有王公大臣、勛貴富戶的動向,尤其是他們的家財轉(zhuǎn)移情況。第二,留意東廠和三大營的內(nèi)部消息,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刻向我匯報。第三,幫我物色一些信得過、有本事的兄弟,我要擴充我們自己的力量?!?
他將事情一一分派下去,條理清晰,目標明確。
深夜,林淵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林府。
他沒有去休息,而是再次來到書房,心神沉入腦海中的國運圖。
圖卷之上,代表大明疆域的黑色墨跡依舊濃重,北京城上方的血色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時間又少了一天。他這幾日的努力,就像是往一片即將干涸的土地上潑了幾杯水,雖然局部有了濕潤,卻無法改變整體的荒蕪。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緊迫感,再次籠罩了他。
他知道,常規(guī)的手段,終究太慢了。練兵、收攏勢力,都需要時間。而他最缺的,就是時間。唯一的破局之法,還是在“鳳星”身上。
“小六子……柳如是……”他心中默念著,“你們那邊,一定要快……”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急促地敲響了。
“將軍!”一名親信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焦急,“陸……陸百戶派人傳來急信!”
林淵心中一動,陸平這么晚派人來,必有大事。
“讓他進來!”
一名陸平的心腹快步走進,單膝跪地,聲音發(fā)顫:“將軍,東廠……東廠的人開始查我們了!”
林淵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心腹喘了口氣,繼續(xù)道:“他們的人今天去了城西,旁敲側(cè)擊地打聽新兵營的經(jīng)費來源和兵員構(gòu)成。還有,我們今晚在酒館的會面,似乎也被他們的番子給盯上了。陸百-戶說,是王德化親自下的令,他……他盯上您了!”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管家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將……將軍!不好了!宮里來人了,是東廠的檔頭,說……說提督太監(jiān)王德化,請您立刻過府一敘!”
兩道消息,如兩記重錘,一前一后,狠狠地砸了下來。
林淵緩緩站起身,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這條養(yǎng)在宮里的老狗,終于聞到味兒,忍不住要親自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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