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不大,處處透著一股蕭條。唯一的客棧里,堂中只零散地坐著兩三桌客人,一個個面帶愁容,沉默地喝著劣質(zhì)的濁酒??諝庵袕浡还砂l(fā)霉的木頭和廉價(jià)油燈混合的味道。
店家是個干瘦的老頭,看到林淵和柳如是進(jìn)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林淵隨手拋出一小塊碎銀子,那銀光在昏暗的燈火下格外耀眼。
“兩間上房,再備些熱水和吃食,要快?!?
老頭的腰立刻彎了下去,臉上的警惕化作了諂媚的笑容,麻利地跑去張羅。
林淵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柳如是則自然地坐在他對面。她已經(jīng)換下了那身惹眼的華服,穿上了一套尋常女子的布裙,用一塊灰色的面紗遮住了容顏,但那份與生俱來的清雅氣質(zhì),仍讓她在這一眾凡俗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便是北地了。”林淵看著窗外荒涼的街景,輕聲說道,“越往北走,這樣的景象會越多。十室九空,餓據(jù)遍地。所以,如是,我們沒有多少時(shí)間可以浪費(fèi)。”
飯菜很快端了上來,幾樣簡單的素菜,一盤不知是什么肉的醬肉,還有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在這亂世,已算得上豐盛。
林淵卻沒動筷子,而是從懷中取出了紙筆,借著油燈昏黃的光,開始寫信。他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樣,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帶著一股殺伐之氣。信的內(nèi)容很簡短,都是些暗語和指令,正是寫給江南內(nèi)應(yīng),啟動針對周大富的計(jì)劃。
柳如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打擾。她端起米粥,小口地喝著,溫?zé)岬闹嗨敫怪?,?qū)散了些許寒意。她的目光落在林淵專注的側(cè)臉上,燈火為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讓他那股凌厲的氣息稍稍收斂。
她忽然覺得,自己過去二十年的人生,仿佛都活在一場精致而虛幻的夢里。直到遇到這個男人,才被他一把拽進(jìn)了這個真實(shí)得有些殘酷的世界??善婀值氖?,她非但不覺得恐懼,反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shí)。
寫完信,林淵將其仔細(xì)折好,用火漆封口,這才端起碗,風(fēng)卷殘?jiān)瓢愕貙⑹澄镆粧叨铡?
“吃飽了,才有力氣sharen,也才有力氣救人?!彼亮瞬磷?,半開玩笑地說道。
柳如是也被他逗笑了,堂中壓抑的氣氛似乎都輕松了幾分。
“大人,”她放下碗筷,輕聲問道,“我們回到京城,第一步,做什么?”
她還是想知道,那句“變個綠洲出來”,具體要如何實(shí)現(xiàn)。
林淵看著她,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了一句:“如是,你覺得,如今的京城,除了李自成的大軍,最缺的是什么?”
柳如是沉吟片刻,腦中閃過無數(shù)答案:忠臣、良將、計(jì)謀、銀子……但最終,她將這些都撥開,說出了兩個字。
“糧食?!?
“沒錯?!绷譁Y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兵法謀略,說到底,都是人與人的爭斗??扇耍且燥埖?。幾十萬大軍圍城,城內(nèi)糧道一斷,就算有天兵天將,餓上三天也得腿軟。崇禎和他的大臣們,現(xiàn)在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所以,我們的第一步,就是給他們送糧食。”
柳如是愣住了。
“送糧食?”她有些不解,“我們……我們哪來的糧食?就憑系統(tǒng)空間里那些土豆嗎?可那是種子,種下去也需要時(shí)間,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何況,我們?nèi)绾螌⒓Z食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jìn)一座被重重圍困的城池?”
“誰說我們要自己送了?”林淵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像只偷到了雞的狐貍。
“李自成幾十萬大軍,人吃馬嚼,每日耗費(fèi)的糧草是個天文數(shù)字。他的糧道,必然是防守的重中之重。但天底下,沒有滴水不漏的防線?!?
柳如是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浮現(xiàn)。
“大人的意思是……”
林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崇禎的糧食,我們拿不到??衫钭猿傻募Z食,我們?yōu)槭裁床荒軗屵^來,送給崇禎呢?”
“在全天下都認(rèn)為京城守軍只能被動挨打的時(shí)候,我們,替他們狠狠地咬闖王一口。把從他嘴里搶下來的肉,再親手喂到崇禎的嘴邊?!?
“你說,這片‘綠洲’,他吃還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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