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聲“姐姐”,叫得自然而親切,瞬間便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柳如是也站起身,回了一禮,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妹妹客氣了。國難當(dāng)頭,能有片瓦遮身,已是萬幸。何來嫌棄之說?!?
她的話語清淡,卻自有一股風(fēng)骨。
林淵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那股在亂葬崗前積郁的冰冷戾氣,仿佛被這昏黃燈火下的溫情融化了些許。一個溫婉如水,一個清冷如月,她們本該是歷史上命運迥異的悲劇人物,此刻,卻因為自己的存在,站到了同一條戰(zhàn)線上。
這或許就是“國運圖”之外,他這場豪賭的另一種意義。
“大人,飯好了。”小六子在門口探進頭來。
所謂的飯,依舊是硬得能當(dāng)石塊使的窩頭,配上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外加一鍋看不出內(nèi)容物的,勉強能稱之為“湯”的熱水。
然而,當(dāng)四個人圍坐在那張破舊的方桌旁時,氣氛卻截然不同。
“嘗嘗吧,”林淵拿起一個窩頭,遞給柳如是,臉上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京城特產(chǎn),御膳房都做不出這個味兒。干、硬、剌嗓子,三大特點,一樣不缺?!?
一句玩笑話,讓緊繃的氣氛松快了不少。
柳如是看著手里的窩頭,想起了自己剛進城時啃下的那一塊。此刻再看,似乎也沒那么難以下咽了。她小口地咬著,細細地咀嚼,姿態(tài)依然優(yōu)雅。
陳圓圓則很自然地將自己面前那碟咸菜,往林淵和柳如是那邊推了推。她自己只喝著那碗熱湯,小口小口地,仿佛那是什么瓊漿玉液。她知道,他們從江南一路奔波而來,更需要補充鹽分。
小六子埋頭苦干,三兩口就解決了一個窩頭,然后眼巴巴地看著林淵,等著他下達新的指令。
這間位于京城腹地,隨時可能被闖軍炮火或是東廠番子踏平的雜貨鋪后院,在此刻,竟有了一種奇異的“家”的感覺。外面是滔天的洪水,而這里,是他們共同守護的一葉扁舟。
短暫的溫情,如同在萬丈深淵的峭壁上,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朵迎風(fēng)綻放的小花,脆弱,卻足以慰藉人心。
吃完這頓簡單的晚餐,陳圓圓默默地收拾著碗筷。
林淵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細縫,再次望向外面。夜色更深了,但城墻方向的火光,卻比白天更加清晰,如同巨獸身上一道道流血的傷口。喊殺聲和炮火的轟鳴,也變得更加刺耳。
那短暫的溫馨,迅速被窗外冰冷的現(xiàn)實所取代。
他知道,留給他們喘息的時間不多。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了柳如是的身上。后者已經(jīng)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映著燈火,也映著窗外地獄般的景象。她的“頂級謀略”光環(huán),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已經(jīng)消化了所有已知的情報,并在腦海中構(gòu)建出了一個完整的沙盤。
“你在這里等了我半日,又聽了小六-子的匯報,”林淵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與銳利,“想必,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
陳圓圓收拾碗筷的動作慢了下來,小六子也挺直了腰背。他們都看向柳如是。
柳如是迎著林淵的目光,點了點頭。她沒有絲毫的客套與謙虛,那張清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于棋手落子前的絕對專注。
“想法有一些,”她的聲音清冷而篤定,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敲在棋盤上的石子,“京城的防守,從根上就已經(jīng)爛了。漏洞之多,遠超想象。若不立刻著手彌補,依我推算……”
她頓了頓,抬起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座城,撐不過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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