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京城內(nèi)的狂歡,勝利的喜悅
夜色,并未因闖軍的退去而變得安寧。
恰恰相反,當(dāng)那面巨大的“闖”字王旗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當(dāng)最后一絲喊殺聲被晚風(fēng)吹散,整個北京城,這頭在死亡線上掙扎了數(shù)日的龐然大物,仿佛終于從噩夢中掙脫,發(fā)出了一聲遲來卻震耳欲聾的咆哮。
這咆哮,始于東便門的城墻。
起初,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小兵,丟下手中卷了刃的樸刀,跪在地上,把臉埋進粗糙的城磚里,發(fā)出野獸般壓抑的嗚咽。這哭聲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周圍所有人的情緒。疲憊、恐懼、絕望,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這些被強行壓抑在心底的情緒,此刻再也無需克制。
“贏了……俺沒死……”
一個滿臉血污的老兵,靠著墻垛,一邊笑一邊流淚,渾濁的淚水沖開他臉上的血痂,劃出兩道清晰的溝壑。他身旁,幾個士兵互相攙扶著,想站起來歡呼,卻因為脫力而齊齊摔倒在地,最后索性躺在地上,看著綴著幾顆疏星的夜空,傻呵呵地笑。
二狗子是笑得最夸張的一個。他叉著腰,站在城垛上,對著城外那片狼藉的空曠營地,扯著嗓子大喊:“孫子!跑啊!再跑快點!你爺爺?shù)牡哆€沒喝夠血呢!”
他喊得聲嘶力竭,喊得破了音,引來周圍一陣哄笑。這笑聲粗野而真實,帶著一股子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活人氣。
緊接著,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有人開始用兵器敲擊城磚,發(fā)出“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單調(diào)聲響。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長槍的槍桿、樸刀的刀背、斷裂的箭矢,所有能發(fā)出聲音的東西都被利用起來。這雜亂無章的敲擊聲,匯成了一股原始而富有生命力的節(jié)奏,仿佛是這座古老城池在宣告自己還活著的心跳。
歡呼聲,如同燎原的野火,從東便門開始,沿著蜿蜒的城墻,向著彰義門、西直門、德勝門……迅速蔓延。每一個城樓,每一段城墻,都爆發(fā)出了同樣的狂喜。
這股聲浪翻過高大的城墻,涌入了城內(nèi)。
起初,那些躲在家中,用桌椅死死抵住房門,在黑暗中瑟瑟發(fā)抖的百姓,還以為是闖軍破城了,嚇得魂飛魄散。但他們很快就分辨出,那聲音里沒有慘叫與哀嚎,只有一種純粹的、釋放的、幾乎要將天穹掀翻的喜悅。
“怎么了?外面怎么了?”
一扇扇緊閉了數(shù)日的門扉,試探著,吱呀呀地開了一道縫。
一張張蒼白而驚恐的臉,從門縫后探出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
“闖賊退了!退兵了!”
街上,一個剛從城墻上換防下來的民壯,光著膀子,舉著火把,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聲音因為過度嘶吼而沙啞,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魔力。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我親眼看見的!他們丟盔棄甲,跑得比兔子還快!”
短暫的寂靜之后,是更大規(guī)模的爆發(fā)。
“老天開眼?。 ?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沖出家門,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朝著皇城的方向,一邊磕頭一邊嚎啕大哭。
更多的人涌上了街頭。他們擁抱在一起,無論相識與否,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淚水與笑容。壓抑了太久的恐懼,在這一刻化作了最酣暢淋漓的宣泄。有人從家里拿出僅剩的米,當(dāng)街支起鍋,要煮一鍋粥給守城的將士。有人把珍藏的好酒拍開泥封,與素不相識的鄰居分享。孩子們也被從地窖、夾墻里放了出來,他們怯生生地看著這片喧鬧的街道,看著大人們又哭又笑的奇怪模樣,然后,一個膽大的孩子發(fā)出了第一聲清脆的笑聲。
很快,整個北京城都活了過來。燈籠一盞盞被點亮,驅(qū)散了籠罩多日的陰霾。鑼鼓聲、鞭炮聲、人們的歡笑聲與哭喊聲,匯成了一曲混亂、嘈雜卻又無比動人的交響樂。
在這場席卷全城的狂歡中,城墻上的林淵,成了風(fēng)暴的中心。
當(dāng)百姓們從民壯和士兵的口中,拼湊出這場不可思議的勝利的全貌時——林大人身先士卒,斬將奪旗,又遣天兵神將,夜襲闖賊中軍,嚇破了李自成的賊膽——所有的感激與崇拜,都有了明確的指向。
“林大人呢?”
“林大人在哪兒?”
人群開始向著東便門的方向涌動,他們想要親眼看一看,這位傳說中如同天神下凡的救世主。
城墻上,士兵們自發(fā)地圍成一圈,將林淵護在中間,隔開了那些過于狂熱的百姓。他們看著林淵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上下級,而是一種近乎于看待神只的虔誠。
一個老婦人,在兒子的攙扶下,擠到了最前面。她手里捧著一個用粗布包裹的東西,高高舉起,聲音顫抖地喊道:“林大人!老身家里什么都沒了,就剩這兩個雞蛋,是留給我孫子保命的!今天,我把它獻給您!您才是我們?nèi)堑木让魅税?!?
林淵的目光,落在那雙布滿皺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上,落在那兩個樸實無華的雞蛋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能看到老婦人眼中的真誠,能看到周圍百姓臉上那種發(fā)自肺腑的感激。這些目光,比任何刀劍都要滾燙,足以融化鋼鐵。
他心中那片因勝利而帶來的平靜湖面,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他走上前,沒有去接那兩個雞蛋,而是伸出雙手,輕輕地將老婦人舉著的手按了下去。他的手很穩(wěn),掌心干燥而溫暖。
“老人家,”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囂,“這雞蛋,比黃金更珍貴。留給您的孫子,他需要長身體,將來,跟我們一起保衛(wèi)這座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仰望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