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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嘶啞的、幾乎是用生命最后的氣力吼出的話,像一道驚雷,在兵部衙門死寂的庭院中炸開。
“吳總兵……拒了!他把滿清使者……趕出去了!”
林淵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能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擂鼓。他能看到周圍親兵們臉上那由驚愕轉為狂喜的表情,能看到火把的光芒在他們瞪大的眼眸中跳躍。
那根緊繃了七天七夜,幾乎要將他精神勒斷的弦,終于“嘣”的一聲,松了下來。
一股難以喻的、巨大的疲憊感伴隨著狂喜,如潮水般涌遍四肢百骸。他甚至踉蹌了一下,若非身旁的親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險些坐倒在地。
“快!快傳軍醫(yī)!”林淵的聲音也有些發(fā)顫,他親自蹲下身,探了探那信使的鼻息,尚有微弱的氣息。
“水……水……”信使的嘴唇干裂,無意識地蠕動著。
錢彪這時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那張橫肉叢生的臉上,此刻笑得像一朵盛開的向日葵。他一把搶過旁邊一名衛(wèi)士的水囊,粗手笨腳地擰開,湊到信使嘴邊。
“好兄弟!好樣的!來,喝口水潤潤嗓子!”
幾口水下肚,那信使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渙散的目光找到了林淵,掙扎著,似乎還想說什么。
“別急,慢慢說?!绷譁Y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伯……伯爺……”信使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伯爺在總兵府正堂,見了滿清的使者鰲拜。鰲拜許諾……封王……裂土……伯爺他……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鰲拜給罵出去了!”
信使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與有榮焉的潮紅。
“伯爺還說……還說……三日之內(nèi),清軍不退,他便親率關寧鐵騎,出關迎敵!”
“好!”錢彪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周圍人耳朵嗡嗡作響,“他娘的,這才是咱們大明的爺們兒!吳總兵硬氣!”
庭院里,壓抑不住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知道,山海關守住了,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京城暫時安全了,意味著大明,又多了一線生機。
林淵的心,也終于徹底落回了肚子里。他贏了,這場傾盡心力的豪賭,他贏了。
然而,那名信使接下來的話,卻讓庭院里的歡呼聲,漸漸平息了下來。
“伯爺……最后還讓小的……給林尚書您帶一句話?!毙攀沟哪抗饩o緊盯著林淵。
“他說什么?”林淵問道。
信使學著吳三桂的口吻,努力挺直了腰桿,盡管那讓他身上的傷口更加疼痛:“伯爺說:‘告訴林淵,他要的東西,我吳三桂給他了?,F(xiàn)在,輪到他,把他欠我的東西,還給我了。’”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親兵們都有些面面相覷,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林淵卻笑了。
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帶著幾分欣賞,幾分了然的笑意。他知道,吳三桂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他的選擇,不是愚忠,而是一場交易。他用山海關的安危,賭林淵能給他一個他想要的未來。
這個吳三桂,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梟雄。即便是在表明忠心的時候,也不忘留下籌碼,劃清界限。
“好。”林淵對著那名已經(jīng)快要昏迷的信使,鄭重地點了點頭,“你告訴他,他欠的東西,我林淵會親自送到他手上。”
軍醫(yī)匆匆趕到,將信使抬了下去。一場足以顛覆國運的危機,似乎就在這深夜的喧囂與狂喜中,化于無形。
林淵揮了揮手,讓眾人散去,自己則轉身準備返回值房,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消化這個消息,并規(guī)劃下一步的行動。
可他剛走兩步,就被錢彪給攔住了。
“大人,大人,您先別走?。 卞X彪一臉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那聲音卻依舊像打雷,“剛才那事兒是大喜事,卑職這兒還有一件,也算是個喜事,就是……有點惡心人?!?
“說?!绷譁Y此刻心情正好,也耐著性子聽他說。
“就是您讓卑職審的那幾個京營倉儲的貪官,”錢彪從懷里又掏出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正是那幾個貪官的供詞,“有個叫孫德才的司務,為了活命,把什么都招了。他說……他說他們除了克扣軍糧,還幫著朝里的一些大人物,偷偷往山海關送信?!?
林淵的腳步,猛地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