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的身影一閃,再次融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房間里又只剩下林淵一人。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深夜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他因憤怒而有些發(fā)熱的頭腦,冷靜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條極其危險的鋼絲。
ansha朝臣,這是足以讓任何帝王都寢食難安的大忌。崇禎雖然現(xiàn)在對他信任有加,但那份信任是建立在自己“忠誠”和“能干”的基礎(chǔ)上的。一旦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如此酷烈的手段清除異己,君臣之間的信任將瞬間崩塌。
所以,這件事必須做得天衣無縫。
每一個死亡,都必須是合情合理的“意外”。每一個目標(biāo)的倒下,都不能引起朝堂的劇烈震蕩。這是一場精密的、需要極大耐心的外科手術(shù)。
他要做的,就是在崇禎皇帝和滿朝文武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將那些腐肉,一塊一塊地,悄無聲息地,從大明的肌體上割除。
兩個時辰后,天色將明未明,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
錢彪滿身疲憊,卻雙眼放光地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是一份長達(dá)三頁紙的名單,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滿了大大小小的名字。從手握重兵的國公、侯爺,到不起眼的部院郎中、主事,足有三十多人。
每一個名字后面,都用朱筆簡單標(biāo)注了孫德才供述出的、他們與吳三桂暗通款曲的線索。
“大人,都在這兒了!”錢彪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興奮之情溢于表,“孫德才那孫子,真是個軟骨頭。小的就稍微用了點(diǎn)手段,他就跟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全說了。他還交代,成國公府的三公子朱希,前幾日還在酒樓里跟人吹噓,說他爹已經(jīng)跟吳總兵搭上線了,等滿清大軍一到,他們家就是從龍功臣,比現(xiàn)在還風(fēng)光!”
林淵接過名單,借著晨曦的微光,仔細(xì)地看著。他的目光在“成國公朱純臣”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落在了他兒子“朱?!钡拿稚?。
“朱?!彼p聲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此人平日行事如何?”
“一個字,蠢!”錢彪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紈绔子弟,仗著他爹的勢,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京營里好幾個兄弟,都受過他的氣。前幾天守城,這小子躲在府里不敢出來,還嘲笑咱們是給崇禎老兒賣命的傻子。要不是有軍法管著,卑職早想把他吊在城門樓子上抽了!”
“喜歡去醉仙樓?”林淵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問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對!那是他的老窩,三天有兩天都泡在那兒,每次都喝得爛醉如泥才被抬回去?!?
“好,我知道了?!绷譁Y將名單折好,收入懷中。“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記住,今天的事,出了這個門,就爛在肚子里?!?
“卑職明白!”錢彪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去。
林淵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殺雞,儆猴。
這第一只雞,不能太大,否則會驚動整座森林。也不能太小,否則起不到震懾的作用。
這個愚蠢、張揚(yáng)、又惹人憎惡的成國公府三公子朱希,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走到桌案前,鋪開一張白紙,提起筆,只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醉仙?!?
他將紙條折好,放在了窗臺上,用一方鎮(zhèn)紙壓住。
做完這一切,他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開始處理桌上積壓的軍務(wù)。批閱公文,調(diào)撥糧草,部署防務(wù),一切都井井有條。
直到第二天夜里。
小六子再次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值房中。
他依舊單膝跪地,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
“大人。”
林淵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成國公府三公子朱希,一更天時分,于醉仙樓宴飲。三更時,大醉,與人爭執(zhí),失足從三樓摔下。”
小六子頓了頓,補(bǔ)充了一句。
“五城兵馬司的人去看過了,定的是意外身亡。成國公府的人已經(jīng)把尸首領(lǐng)走了?!?
林淵“嗯”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他從懷中,慢慢掏出那份名單,鋪在桌上。然后,他提起朱筆,在“朱?!蹦莻€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道斜線。
鮮紅的筆墨,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道剛剛凝固的血痕。
他抬起眼,看著小六子,平靜地問:
“下一個,你想選誰?”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