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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最終吐出的那個“好”字，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屋內(nèi)的空氣中漾開一圈無形的漣漪。

緊張與凝重的氛圍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而安定的和諧。

陳圓圓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那雙盈滿水汽的眸子里，擔(dān)憂與不舍并未完全褪去，卻多了一層釋然。她看向柳如是，目光中不再僅僅是姐妹間的親近，還帶著一絲鄭重的托付。

她松開林淵的衣袖，主動走上前，替柳如是理了理那因匆忙趕來而微亂的衣領(lǐng)，動作輕柔得如同在拂拭一件珍寶。

“姐姐這一身，倒是英氣。只是江南春寒，這料子怕是單薄了些。”她輕聲說著，話語里是純粹的關(guān)心，不摻雜任何雜質(zhì)，“我方才給相公備下的那件夾棉袍子，尺寸應(yīng)是差不多的，姐姐若不嫌棄，也帶上一件?！?

柳如是看著她，清冷的眸光泛起暖意。她沒有拒絕這份好意，只是輕輕握住陳圓圓的手，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有圓圓妹妹這般細(xì)致地照料著，我們此行，可就省心多了。”

兩個女人之間，沒有絲毫的嫉妒與猜疑。一個如空谷幽蘭，靜靜地守護(hù)著家這方寸天地，將所有的深情與擔(dān)憂，都織入一針一線；另一個如峭壁青松，準(zhǔn)備迎向風(fēng)雨，將滿腹的才思與謀略，化作前行路上的劍與盾。她們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圍繞著林淵這個中心，達(dá)成了完美的互補(bǔ)。

林淵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刻入腦海。

這一刻，他不是那個在朝堂上舌戰(zhàn)群儒、令百官膽寒的兵部尚書，也不是那個手握尚方寶劍、即將去江南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冷面欽差。他只是一個即將遠(yuǎn)行的丈夫，一個擁有兩位非凡同伴的男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欣慰，如同暖流，緩緩淌過四肢百骸，驅(qū)散了連日來因算計與搏殺而積累的最后一絲陰冷。

他下意識地在心中喚出了那幅大明國運(yùn)圖。

圖卷在腦海中展開，依舊是那片被黑色墨跡侵蝕得殘破不堪的疆域，北京城上空，那血紅的倒計時依舊在無情地跳動。然而，與往日不同的是，在他意識所化的那個代表著自己的光點周圍，正縈繞著兩圈柔和的光暈。

一圈是代表陳圓圓的粉色光暈，溫暖而穩(wěn)定，如同一個堅實的錨點，將他的存在牢牢固定在這片時空。另一圈是代表柳如是的青色光暈，靈動而明亮，與他的光點交相輝映，隱隱透著一股蓄勢待發(fā)的力量。

兩圈光暈的存在，似乎對整個國運(yùn)圖都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鎮(zhèn)定”效果。那侵蝕疆域的黑色墨跡蔓延的速度，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遲滯了剎那，連那血色倒計時的跳動，似乎都變得不再那么急促刺眼。

原來如此。

林淵心中了然。鳳星的作用，并不僅僅在于“綁定”成功那一瞬間的國運(yùn)饋贈。她們的存在本身，她們的情感與意志，時時刻刻都在與大明國運(yùn)產(chǎn)生著共鳴。

陳圓圓在后方的安穩(wěn)與守候，是“定”；柳如是在前方的陪伴與輔佐，是“進(jìn)”。一“定”一“進(jìn)”，一靜一動，竟讓他這個核心，變得前所未有的穩(wěn)固。

這感覺，就好像一個在末日荒野上獨(dú)自跋涉了許久的旅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有了一個溫暖的營地可以回望，身邊還有了一位最頂尖的向?qū)c戰(zhàn)友。那種從靈魂深處涌出的踏實感，是任何權(quán)力與武力都無法給予的。

“相公在想什么？笑得這般……”陳圓圓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她偏著頭，好奇地打量著他。

“沒什么。”林淵收斂心神，嘴角的笑意卻怎么也藏不住，“我只是在想，我林淵何德何能，能讓名滿天下的陳大家為我整理行囊，又能讓才情冠絕的柳學(xué)士為我充當(dāng)幕僚。這要是傳出去，江南的那些才子們，怕不是要用口水把我淹死?！?

他這番半真半假的調(diào)侃，讓屋內(nèi)的氣氛徹底輕松下來。

“油嘴滑舌?！绷缡前琢怂谎?，那颯爽的眉宇間，也染上了一抹難得的笑意，“我可不是你的幕僚，我只是去看戲的。順便看看我們這位林大人，準(zhǔn)備如何在秦淮河上，再演出一幕‘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戲碼?！?

她這話，顯然是在調(diào)侃當(dāng)初林淵為陳圓圓而硬闖勛貴府邸的舊事。

陳圓圓聞，臉頰飛上一抹紅霞，輕輕啐了一口，卻也沒反駁。

林淵哈哈一笑，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柳如是遞過去一杯：“看戲可以，票錢總得付吧？柳大學(xué)士此去，衣食住行，一應(yīng)開銷，都得記在我的賬上。我這個欽差，俸祿可不多，怕不是要被你吃窮了?！?

“那可正好。”柳如是接過茶杯，學(xué)著江湖人的樣子，豪氣地一碰他的杯子，“林大人若是窮了，正好可以賣身投靠我。我那‘我聞室’，還缺個看門掃地的。憑林大人的樣貌，往門口一站，也能招攬不少生意?！?

“噗——”

林淵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英姿颯爽、語風(fēng)趣的女子，與那個歷史上命途多舛、愁思滿腹的柳如是聯(lián)系在一起。或許，-->>這便是國運(yùn)圖帶來的改變，不僅改變了她們的命運(yùn)，也讓她們的性情，得以釋放出最真實、最鮮活的一面。

陳圓圓在一旁看著他們斗嘴，眼中也滿是笑意。她拿起柳如是方才帶來的一個小巧包裹，打開來，里面卻不是女兒家的胭脂水粉，而是一疊疊繪制精細(xì)的地圖，以及幾本用蠅頭小楷寫滿了注釋的冊子。

“這是……”林淵好奇地湊過去。

“江南，尤其是金陵、蘇州一帶的水文、城防、主要官道與地方勢力分布圖?！绷缡墙忉尩溃笆俏疫@些年閑來無事，根據(jù)一些書籍記載和與江南友人的書信往來，整理出來的。未必完全準(zhǔn)確，但總好過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