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日!”
這兩個字如同兩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奉天殿上每一個人的耳膜。
如果說李自成五十萬大軍壓境的消息是一座緩緩壓來的泰山,讓人絕望窒息,那么劉宗敏這三萬鐵騎,就是一柄已經出鞘、寒光逼喉的利劍,讓人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方才還在叫囂著要追回林淵、甚至攻訐他南逃的魏藻德等人,此刻一個個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卻再也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崇禎皇帝的身體在龍椅上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他的眼中,剛剛被錢彪點燃的那一絲希望火苗,瞬間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
“錢彪……”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個名字。
“末將在!”錢彪依舊單膝跪地,身形穩(wěn)如磐石。在這滿殿的恐慌與絕望中,他那魁梧的身影,竟成了皇帝眼中唯一的支撐。
“五日……你……”崇禎的聲音已經不成調,“你守得住嗎?”
錢彪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抬起頭,那雙虎目之中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燃燒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兇悍之氣。他知道,此刻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將決定這座城池,乃至這個王朝的士氣。
“回陛下?!彼穆曇舯葎偛鸥雍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金磚上,震得人心頭發(fā)顫,“林大人曾教過末將一句話:兵法,存乎一心。敵變,我亦變。”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滿殿的恐懼都吸入自己胸膛,再化為鋼鐵般的意志吐出:“闖賊分兵,看似兇險,實則給了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劉宗敏孤軍深入,糧草必不充足,其勢必在速戰(zhàn)速攻。只要我等能在他兵臨城下之初,給他迎頭痛擊,挫其鋒芒,則闖賊主力未到,其先鋒已成疲敝之師!”
這番話,條理清晰,擲地有聲,完全不像一個只知沖鋒陷陣的武夫所。殿上一些原本面如土色的官員,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驚異。他們這才想起,眼前的錢彪,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普通的京營莽漢,他是在林淵身邊耳濡目染,親手操練新兵、督造城防的方面大將。
崇禎皇帝那渙散的瞳孔,也重新凝聚起了一點光。他死死地盯著錢彪:“如何……迎頭痛擊?”
“請陛下傳旨!”錢彪猛地一抱拳,甲葉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準許末將全權調動京營兵馬,依林大人預設之策,布防京師九門!另,請陛下下令,關閉所有城門,全城戒嚴!敢有妖惑眾、動搖軍心者,末將有尚方寶劍在此,先斬后奏!”
他猛地抬起手,露出了腰間懸掛的那柄尚方寶e劍。那是林淵離京前,崇禎親賜,林淵又轉交于他的。劍柄上的龍紋在殿內燭火的映照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這股子不容置疑的殺氣,終于讓崇禎下定了決心。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準!朕準你所奏!從即刻起,京城防務,由你全權節(jié)制!若有不從者,便是抗旨不尊,朕……朕要他全家陪葬!”
“末將,領旨!”
錢彪重重叩首,隨即猛然起身,轉身便走。他沒有再看殿上任何一個文官一眼,那寬厚的背影,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殿門外。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不見,殿內的空氣才仿佛重新開始流動。魏藻德等人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
冰冷的北風卷著沙塵,呼嘯著刮過北京城高大的城墻。
錢彪站在正陽門的城樓上,風將他的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的腳下,是林淵親自督造加固過的城防工事,新砌的磚石還帶著青澀的痕跡,垛口后面,一架架三眼銃和佛朗機炮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沉默的巨獸,俯瞰著城外蕭瑟的原野。
城墻上,新兵營的士兵們正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著。他們穿著林淵設計的新式鴛鴦戰(zhàn)襖,兩人一組,一人持長槍,一人持盾牌與腰刀,隊列整齊,行動間雖有青澀,卻毫無混亂。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邊那些懶散地靠在墻垛上、穿著舊式號服的京營老兵。他們看著這些“新兵蛋子”忙碌的身影,眼中滿是譏誚與不屑。
“看那幫傻小子,還真以為憑這些破銅爛鐵就能擋住闖王了?”一個老兵油子懶洋洋地對同伴說。
“就是,林大人一走,天都塌了,還守個屁。等闖王來了,開了城門,咱們照樣吃糧當兵?!?
他們的議論聲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錢彪的耳中。
錢彪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那幾個老兵看到他,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站直了身體,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將……將軍……”
錢彪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走到一名正在費力地搬運一箱火藥的新兵面前。那是個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臉凍得通紅,因為緊張,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叫什么名字?”錢彪的聲音很平靜。
“回……回將軍,小的叫狗子?!鄙倌陣樀貌铧c把火藥箱掉在地上。
錢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幫他扶穩(wěn)了箱子,又順手調整了一下他背上火槍的背帶位置?!皠e怕?!彼牧伺纳倌甑募绨?,那厚實的手掌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林-->>大人說過,我們手里的不是燒火棍,是能決定自己生死的家伙。你把它當成你的兄弟,它就不會在關鍵時候讓你失望?!?
他又看向那幾個噤若寒蟬的老兵,眼神陡然變得凌厲:“你們,也一樣。從現(xiàn)在起,新老兵混合編隊,他,”錢彪指著那個叫狗子的少年,“就是你們這伍的伍長。他的話,就是我的話。誰敢不聽,軍法從事!”
“什么?”那幾個老兵頓時炸了鍋,“將軍,讓一個毛頭小子管我們?”
錢彪冷笑一聲,猛地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