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燈籠的燈籠骨是用柳枝扎的,白紙上用朱砂畫滿了扭曲的符咒。
“崽子,這‘引魂燈’得用墳頭土埋住燈座三寸,燈油要浸過七枚銅錢?!睆埰抛訌亩道锾统銎呙躲~錢交到馬嘯天手里?!鞍次艺f的,把燈籠埋到墳前?!?
馬嘯天小心翼翼將燈籠下半部埋入墳前正中的土里。
燈籠里的燭火是幽綠色的,在黝黑的夜里不安地跳動(dòng)著,將周遭環(huán)境渲染得詭譎異常。
馬嘯天將七枚銅錢,一枚一枚沉入燈盞底部冰涼的油脂中。銅錢觸底的細(xì)微聲響,在死寂的墳地里格外清晰。
“這是‘買路錢’,從這兒到家門口一路不能斷?!睆埰抛佑謴幕@子里拿出一疊裁剪好的黃表紙錢遞給馬嘯天。
“跟著我,我指給你把紙錢壓在什么地方?!闭f話間張婆子扭身向村子方向走去。
馬嘯天緊緊跟在后面。
每隔七步,張婆子就讓馬嘯天在小路旁的草叢或土塊下壓上一張紙錢。
“這‘買路錢’一定要壓實(shí)了,別讓野風(fēng)吹跑。讓你爹知道,這條路是花了代價(jià)的,走得心安?!?
兩人磨磨蹭蹭走了近一個(gè)鐘頭才來到馬家院門前,張婆子停住腳步。
她從土籃子里取出一面系著紅繩的小圓鏡子,“這‘辟邪鏡’,掛在門楣正中。”
馬嘯天搬來凳子踮腳將鏡子掛上門楣。
“把鏡面朝外,不干凈的東西跟不回來。”張婆子像是對(duì)馬嘯天說也像是在自自語。
她走到正屋門口,開始從土籃子里往外抓香灰。
細(xì)細(xì)的香灰鋪了足有三指寬、寸許厚的一條線,灰白色筆直地橫在門前。
“香灰鋪路,阻隔陰陽?;钊丝邕^無礙,陰魂踏上有痕。若是尖頭朝外就是你爹回來了,可若是……”張婆子沒有說下去,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馬嘯天默默看著張婆子做著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張婆子徑直走進(jìn)屋。
白天的時(shí)候張嘯天已將屋內(nèi)擺設(shè)按照之前張婆子吩咐布置好了。
屋子正中央臨時(shí)搭了個(gè)簡(jiǎn)陋的供桌。一塊長(zhǎng)木板兩頭用條凳架著。桌上擺著一碗倒頭飯,米飯堆得尖尖的,上面直插三根筷子。
供桌正上方,屋頂?shù)拇娱g,垂下一根細(xì)麻繩,繩頭系著一只小小的、用白紙糊成的燈籠,里面豆大的燈火紋絲不動(dòng),直挺挺地向上燒著。
這是“長(zhǎng)明燈”,張婆子昨天再三叮囑過,燈滅則魂散,萬不能讓它熄滅。
“東西備好了?”張婆子看向馬嘯天。
馬嘯天默不作聲地走到靠墻的那個(gè)老舊木格子前,拉開抽屜取出他爹生前用過的煙袋鍋。
“給我。”
馬嘯天遞過去。
張婆子接過煙袋鍋,手指在那銅鍋兒里摳挖了幾下,刮出些黑褐色的、板結(jié)的煙油殘?jiān)?,小心翼翼地抖在那碗倒頭飯的尖頂上。
接著她將煙袋鍋橫著放在供桌上,正對(duì)著那盞長(zhǎng)明燈。
“時(shí)辰快到了?!睆埰抛犹ь^看了看房梁上那根繩子,又瞄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你爹生前就戀這口煙。這東西沾了他一輩子的精氣神,是他認(rèn)得的‘路標(biāo)’?!?
說話間從兜里摸出一把什么東西,繞著供桌邊走邊撒。
馬嘯天看清了,原來是混著朱砂的糯米。
“你,跪到桌前去?!睆埰抛幼约簞t退到燭光邊緣的陰暗里,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嘴唇開始翕動(dòng),念著含糊不清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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