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屋內的喧囂才終于偃旗息鼓。
晨霧從半開的窗欞鉆進來,裹著滿地狼藉。月白的襦裙被撕成碎片,玄色錦袍的下擺壓在凳腳,連枚成色極好的羊脂玉扣都滾到了床底,沾著幾縷散亂的青絲。
江晚寧蜷縮在錦被深處,只露出半張毫無血色的小臉,還有那只被玄鐵鎖鏈鎖著的手。鎖鏈磨破了江晚寧的手腕,紫紅色的傷痕在白皙如玉的肌膚上蜿蜒,像一道猙獰的烙印。
裴忌撐著身子坐起身,指腹觸到她手腕時,分明覺出一絲涼意,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隨即抬手扯斷鎖鏈,“當啷”一聲扔在地上。
鎖鏈落地的震響里,昏迷的江晚寧睫毛顫了顫,手腕下意識地瑟縮,額角滲出的薄汗浸濕了鬢發(fā)。
裴忌盯著她這副模樣,心頭像堵了團浸了水的棉絮,悶得發(fā)慌。他明明將人困在身邊,將她的順從攥在手里,可她全程一不發(fā),眼睫垂著,連呼吸都輕得像不存在,活脫脫一個沒了魂魄的提線木偶。
這種無力感比任何反抗都讓他憋屈,明明什么都做了,但心里就跟沒做一樣!
他利落的翻身下床,錦靴踩過地上的衣料碎片,連余光都沒再分給床上的人,隨便抓了件外袍裹上,大步走了出去。
門外的清風早已垂手立著,玄色勁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只是眼神不敢亂瞟。昨夜屋內的動靜他聽得真切,此刻見裴忌唇上還留著齒痕,更是大氣不敢出。
“回二爺,”清風躬身回話,聲音壓得極低,“據(jù)春桃說她和表小姐是半路遇上安世子,此前并無交集。因著一路跟著安世子,沒用她們的路引,咱們的人才斷了蹤跡?!?
裴忌指尖捻著袖角,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清風偷瞄他神色,又補了句:“春桃還說,表小姐與安世子自始至終克己復禮,未曾有過半分逾矩?!?
“夠了?!迸峒珊黹g滾出一聲冷斥,“林知縣在哪?讓他帶著李大夫去書房候著?!鼻屣L應聲退下時,裴忌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眼底掠過一絲復雜。臨安的疫情比臨江府嚴重數(shù)倍,他原本不該把江晚寧留在這里的,但
等他處理完公事,換了衣裳又熏了艾,才推門進屋,屋內已被收拾干凈。江晚寧還是像只受驚的小獸,蜷在錦被里縮成小小一團,若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裴忌剛要開口,目光便落在了桌案上,那碟精致的糕點、兩碗早已冷透的粥,竟一口未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怒意,上前一把掀開錦被,將人拽了起來。
江晚寧身子晃了晃,輕呼出聲,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昨夜的折騰讓她渾身像散了架,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疼。
“江晚寧,”裴忌的聲音里淬著冰,“你從昨天到現(xiàn)在,一口東西都沒吃?”
江晚寧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連眼皮都懶得抬,壓根不愿理會他。
裴忌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嘴角扯出個極難看的笑:“怎么,你想死?”
他見江晚寧依舊沉默,便松開手,后退半步,語氣輕飄飄的,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好啊,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只是黃泉路上孤單,不如……多找?guī)讉€人陪你,如何?”
江晚寧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裴忌臉上還掛著笑,可眼底的冷意像寒冬的冰棱,直直扎進她心里。
“殺誰好呢?”裴忌故作思索,“春桃?還是陳家夫婦?”他頓了頓,見江晚寧臉色瞬間慘白,又慢悠悠補了句,“不如安沐辰好了?讓你們做對苦命鴛鴦,黃泉路上也有個伴,怎么樣?”
“不要!”江晚寧猛地從床上滾下來,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卻顧不上疼,伸手抓住裴忌的衣擺,聲音里滿是顫抖,“求求你不要……我就只剩下春桃了,陳家夫婦和安世子也是無辜的,你放了他們,求求你……我怎么樣都好,求你放過他們!”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砸在裴忌的衣料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臉色慘白如紙,眼尾泛著猩紅,從脖頸往下,密密麻麻的曖昧紅痕隱在衣領里,與腕間的傷痕相映,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