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望著江晚寧抵在頸間的碎瓷片,猩紅血珠順著瓷刃邊緣往下淌,那抹紅刺得他眼仁發(fā)疼。
怒火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后槽牙狠狠咬合,下頜線繃成一道冷硬的弧度,連額角青筋都突突跳著:“江晚寧,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威脅到我?”
他往前踏了半步,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來啊,你今天敢死,我就讓春桃、陳家夫婦,還有那個安沐辰,全都給你陪葬。”
話雖狠戾,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卻悄悄攥緊,指節(jié)泛白到幾乎失去血色,指骨微微顫抖。方才江晚寧垂眸時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像根軟刺,猝不及防扎進了他心里。
江晚寧渾身一震,抵著脖頸的瓷片晃了晃,血痕又深了些。她抬眼望裴忌,眼底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是啊,她不過是他囚在身邊的玩意兒,既沒自由,也沒尊嚴,憑什么以為自己能左右他的決定?
力氣像被抽干的井水,從四肢百骸里泄了個干凈。她無力地垂下手,碎瓷片“當啷”一聲落在青磚上,人也順著床沿癱坐下去,裙擺沾著頸間的血,拖出一道暗紅的痕。
散亂的發(fā)絲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來的脖頸與手腕全是傷痕,像個被摔得裂紋滿身的白瓷娃娃,風一吹就要碎了。
裴忌見狀,方才的暴怒瞬間被慌意取代。他幾乎是踉蹌著沖上去,指尖先碰了碰她頸間的傷口,確認沒傷著要害,才慌忙撿起地上的碎瓷片,攥在掌心時,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指腹,他卻渾然不覺。
“清風!清風!”裴忌彎腰將江晚寧打橫抱起,她身子輕得像片羽毛,他手臂繃得發(fā)緊,連呼吸都放輕了些,小心翼翼將人放回床榻,又扯過錦被裹住她冰涼的身子,轉(zhuǎn)頭朝門外吼道,“快取金瘡藥和干凈紗布來!”
清風聽得動靜,抱著藥箱疾步趕來,進門時還撞見裴忌正用指腹輕輕蹭掉江晚寧臉頰上的血污,那模樣竟有幾分笨拙的溫柔,與方才的狠厲判若兩人。他不敢多看,將藥箱放在桌案上,躬身退到門邊候著。
江晚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繡紋,任由裴忌替她處理傷口。頸間的傷不算深,可掌心那道口子卻翻著皮肉,猙獰得很。裴忌上藥時,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傷口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一樣。
這麻木的模樣,比她方才拿瓷片抵頸的決絕,更讓裴忌心頭發(fā)堵。他想起昨夜她縮在錦被里發(fā)抖的樣子,想起她今早一口未動的粥,怒火又一點點往上冒,包扎的動作也重了些:“江晚寧,從今天起,你一頓飯不吃,春桃就餓一天;你敢再作踐自己,我就加倍罰在他們身上。不信,咱們就試試。”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藥箱蓋子被帶得“砰”一聲合上。他沒再看江晚寧一眼,帶著清風大步走了出去,連廊下掛著的燈籠都被帶起的風晃得直響。
屋內(nèi)又陷進死寂,只有窗外的風偶爾卷著落葉敲在窗紙上。良久,一滴溫熱的淚落在江晚寧的掌心,緊接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子砸下來,暈開掌心未干的血跡,像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她抬手捂住嘴,不讓嗚咽聲漏出來,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顫抖,最后干脆蜷縮起身子,將臉埋進錦被里,任由淚水浸濕了枕巾。
廊下,裴忌背對著房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暮色漸沉,天邊染著一層灰撲撲的暗,冷風掃過他的衣袍,卻吹不散胸口的憋悶。
換做旁人敢這樣忤逆他,早就沒了性命,可偏偏是江晚寧,他既舍不得罰,又忍不住氣,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力道全卸了,只剩滿心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