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日頭剛爬過京城的青磚灰瓦,將暖融融的光灑在凹凸的瓦當(dāng)上,又順著飛檐淌下來,落在街面的青石板上,映出細(xì)碎的光斑。
可這暖意落在江晚寧身上,卻沒完全驅(qū)散她心頭那點受制的滯澀。就像籠中鳥見了暖陽,明知外頭自在,偏被銀絲縛著翅膀,連展翅都不敢盡興。
春桃挎著只繡了纏枝蓮的小巧竹籃,蹦蹦跳跳走在身側(cè),活像只剛出籠的雀兒,嘴里嘰嘰喳喳沒個停:“姑娘你快看,前頭那掛著朱紅招牌的就是!‘福瑞齋’三個金字亮堂堂的,他家玫瑰酥餅可好吃了,那餡兒是用暮春頭茬玫瑰花瓣拌的,加了陳年桂花蜜,甜得一點不齁,還帶著花瓣兒呢!”
江晚寧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街角處立著塊打磨得光滑的朱紅招牌,“福瑞齋”三字用赤金粉描了,在日頭下泛著溫潤的光。
鋪子前圍著不少人,竹蒸籠掀開時冒起的白汽裹著甜香,像團軟云似的飄得老遠(yuǎn),連街對面賣糖畫的老漢都忍不住往這邊瞅。
裴忌派來的小廝阿福早趕在前面,將那輛青篷馬車停在巷口的老槐樹下,馬車轅上掛著的銅鈴被風(fēng)拂得輕響。
他回身躬身時,手還下意識攥了攥腰間的布帶,語氣恭謹(jǐn)卻帶著幾分不易察的拘謹(jǐn):“姑娘,小的就在這兒候著,您要是選點心費勁兒,或是拎著沉,喊一聲小的就過去搭手。”
江晚寧輕輕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蹭過月白綾襖的袖口暗紋。她怎會不知,這“候著”實則是“看著”。
自她被裴忌帶回府,身邊就總跟著這樣的人,明著是照料,暗著是看管,連她昨夜多翻了兩頁醫(yī)書,今早都被張媽媽旁敲側(cè)擊問了句“姑娘可是睡不著”。
她攏了攏領(lǐng)口,將頸間那縷被風(fēng)吹散的發(fā)絲掖回去,跟著春桃往鋪子走。剛到門口,一股混著藥香的甜意就鉆進(jìn)了鼻腔——不是尋常點心的油甜膩人,倒像雨后青石板上飄著的草木香,清潤得能沁到肺里去。
“老板,先來兩斤玫瑰酥餅!要剛出爐的,熱乎的才香!”春桃熟門熟路地湊到紅木柜臺前,踮著腳往里頭瞅,卻見掌柜的正忙著給一位穿藕荷色羅裙的貴女裝點心。
那貴女鬢邊簪著支珍珠步搖,手里捧著的描金紙盒上,印著兩個小小的墨字“茯苓”,盒縫里還飄出淡淡的藥香。
江晚寧多聞了兩口,鼻尖輕輕動了動,輕聲問道:“掌柜的,您這新蒸出來的,可是茯苓餅?”
柜臺后的掌柜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下巴上留著縷花白的山羊胡,臉上堆著和氣的笑,眼角的皺紋都透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