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凜冽,穿堂風(fēng)裹著院外的雪沫子,刮在窗欞上沙沙作響,卻沖不散廚房彌漫的苦澀藥味。
春桃握著蒲扇的手凍得發(fā)紅,指節(jié)泛白,扇葉在藥罐下有氣無力地晃動,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她眼眶里的淚珠子愈發(fā)晶瑩。
那淚像是墜在冰棱上的水珠,懸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順著眼角滑下,砸在燒得發(fā)燙的青磚地上,“滋”地一聲化作白霧,轉(zhuǎn)瞬即逝。
她盯著藥罐里翻滾的藥汁,褐色的液體咕嘟冒泡,熱氣熏得她鼻尖發(fā)紅,卻驅(qū)不散指尖的寒意。
“春桃,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二爺”清風(fēng)站在一旁,雙手攏在袖筒里,不住地搓著,臉上滿是為難。他是裴忌身邊的小廝,棉袍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既心疼春桃的煎熬,又怕她口無遮攔惹禍上身。
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春桃猛地回頭打斷,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笑的眼睛此刻紅得嚇人,語氣又急又沖:“不怪他怪誰?!要不是他,姑娘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嗎?!”
聲音陡然拔高,清風(fēng)嚇得魂都飛了,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力道大得讓春桃忍不住悶哼一聲。
他警惕地探頭往廚房門外望了望,雪色映得庭院慘白,只有風(fēng)吹積雪的簌簌聲,巡夜的家丁裹著厚棉襖縮在廊下,離得遠。
清風(fēng)這才松了口氣,壓低聲音湊到春桃耳邊,呼出的白氣混著藥味:“我的姑奶奶,你可小點聲音吧!議論朝廷大員,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不光是你,連里屋的表小姐都要受牽連!”
春桃被捂得喘不過氣,心里的火氣與委屈一并涌上來,張嘴就往清風(fēng)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清風(fēng)疼得倒抽冷氣,卻不敢松手,直到春桃松了口,他才收回手,手背上留下兩排深深的牙印,滲著血絲,在凍得發(fā)紅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來??!殺了我?。 贝禾宜﹂_他的手,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砸在衣襟上,很快便洇濕了一片,帶著刺骨的涼,“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跟著她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倔強,眼底是破釜沉舟的絕望。
清風(fēng)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又急又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知道春桃跟了江晚寧十幾年,情同姐妹,如今江晚寧昏迷不醒,春桃夜里守著,手腳都凍僵了也不肯歇息,心里的痛不比任何人少。
“放心吧,表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彼荒苤貜?fù)著這些蒼白的安慰,伸手想去拍春桃的肩膀,卻被她側(cè)身躲開。
春桃不再理會他,重新拿起蒲扇,這次扇得更用力了,胳膊酸痛也渾然不覺。火苗被扇得旺了些,暖意稍稍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她死死盯著藥罐,眼神專注得嚇人,仿佛那里面裝著的是能救回江晚寧性命的唯一希望,半點差池都不能有。
藥香愈發(fā)濃烈,苦澀中帶著一絲回甘,那是大夫特意加的甘草,可春桃聞著,只覺得滿嘴都是苦味,混著鼻尖的寒氣,格外難熬。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藥終于熬好了。春桃熄了火,拿出干凈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將藥汁濾出,褐色的藥汁順著紗布緩緩流入碗中,沒有一絲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