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被命名為“屠龍”的瘋狂計劃,還剩下最后兩天。天空城依舊按照它固有的、冷漠的節(jié)奏運轉著,霓虹燈不知疲倦地閃爍,懸浮車流如同鋼鐵血液般在高架軌道上奔涌。但對于知曉內情的少數人而,這兩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無限拉長,浸泡在一種粘稠而焦灼的等待之中。
王叔的忙碌達到了。他幾乎從早到晚都見不到人影,即使出現在巡邏隊伍中,也像一尊心不在焉的石像,眼神飄忽,對講機里傳來的任何非緊急通訊都被他粗暴地忽略或簡短打發(fā)。李豫知道,他是在做最后的協調和確認。那股由無數底層絕望者匯聚成的暗流,正在他的穿針引線下,艱難地擰成一股繩,盡管這繩子本身可能充滿了毛刺和脆弱環(huán)節(jié)。
夜影那邊傳來了消息,不是通過王叔,而是直接以一個加密數據包的形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李豫那臺老舊終端的緩存區(qū)里,解鎖后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定時屏蔽協議已部署。行動日0300-0315,以目標區(qū)域為中心,半徑五公里內,非軍用級定位信號將間歇性失效。祝好運。——夜影
這算是唯一的技術保障。十五分鐘的窗口期,短暫的信號混亂,希望能干擾imd的監(jiān)控網絡,為突擊隊伍創(chuàng)造一絲機會。李豫將消息轉告王叔,王叔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嘟囔了一句:“聊勝于無?!?
老金則活躍得像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不知通過什么渠道,搞來了一批質量參差不齊的二手武器和劣質防彈衣,在下城區(qū)的幾個秘密窩點悄悄兜售。王叔皺著眉頭去看過,回來后就罵罵咧咧:“媽的,都是些快要散架的破爛!能量槍充能不滿,實彈武器膛線都快磨平了!就這還敢賣高價!這幫奸商!”但罵歸罵,他還是自掏腰包,給李豫和自己以及可能會參與行動的少數信得過的老兄弟,購置了幾件相對靠譜的裝備——幾把保養(yǎng)尚可的脈沖shouqiang,兩件能抵擋低威力射流的二手防彈背心。用他的話說:“有,總比空著手強。真到了拼命的時候,燒火棍也能砸碎幾顆腦袋?!?
“電鋸”醫(yī)生的地下診所,這兩天更是人滿為患。消息似乎在底層以某種隱秘的方式擴散開了,許多意識到“應龍”芯片不對勁、或者單純感到莫名恐慌的人,紛紛涌向這個在黑市中小有名氣的神經醫(yī)生。李豫跟著王叔去給電鋸檢查那塊匿名芯片時,看到診所外排起了長隊,人們臉上交織著焦慮、恐懼和一絲渺茫的希望,要求更換非imd出產的廉價電子芯片?!半婁彙北救藙t像一臺超負荷運轉的機器,白大褂上沾滿了新的舊的血跡和不明液體,眼里的血絲比之前更重,但動作卻依舊精準高效。他對王叔快速低語了幾句:“人數比預想的多……手術臺和備用芯片不夠……”語氣中的疲憊和無奈,讓李豫心頭發(fā)緊。
在這種山雨欲來的巨大壓力下,李豫自己的狀態(tài)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最近沒有接過一項賞金任務,那些追捕小毛賊或者清理低級變異生物的工作,在即將到來的風暴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下班后,當零如同往常一樣,用那雙冰冷的眼眸望向他,示意格斗訓練開始時,李豫也第一次搖了搖頭。
“今天……有點累,算了?!彼荛_零的視線,聲音有些沙啞。
零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用公司條例或者效率至上的理由堅持,只是微微頷首,用平淡無波的語調說:“你的生物節(jié)律顯示異常緊張。適當的訓練有助于緩解壓力。不過,尊重你的選擇?!闭f完,她便轉身離開,去進行她自己的、永遠一絲不茍的日常維護程序。
李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復雜。零肯定察覺到了他們的異常,以她的邏輯分析能力,不可能猜不到有大事發(fā)生。但她選擇了沉默和旁觀,這究竟是公司的程序設定使然,還是某種……屬于“零”的獨立思考?他無從得知,也無暇深思。
真正的慰藉,來自林依。
她就像一塊最敏銳的情感海綿,清晰地感知著李豫身上每一絲焦慮和不安。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安靜地跟在身后,或用好奇的眼神觀察世界。她會在他獨自一人望著窗外發(fā)呆時,默默地靠近,無視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伸出纖細卻有力的手臂,從背后輕輕抱住他,將臉頰貼在他緊繃的脊背上。
沒有語,只有溫暖的體溫和無聲的陪伴。這種純粹的、不帶任何索取的擁抱,比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溫柔的屏障,暫時將外界的狂風暴雨隔絕開來。
這天晚上,回到狹小的宿舍,李豫終于無法再獨自承受那幾乎要將他壓垮的重負。林依跟著他走進宿舍,自然地挨著他坐下,依舊抱著他的胳膊,黑色的眼眸安靜地望著他,仿佛在說:“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