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博士的聲音在陷入死寂的大廳中回蕩,如同敲響了一口無形的警鐘。他沒有理會眾人臉上那混合著貪婪、震驚與狂熱的復雜神色,目光越過那些剛剛從血泊中站起、兀自茫然撫摸著自己完好無損身體的人們,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憫的情緒。
“請不要誤解,”他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解剖真理般的殘酷冷靜,將眾人從“不死”的幻覺中生生拽出,“這并非治愈,更非恩賜?!?
他抬起手,指向大廳穹頂之外,那顆如同溫暖太陽般脈動著的始祖核心。
“在這里,在這片被‘始祖核心’的力量強行支撐、與黑洞引力達成微妙平衡的狹小時空中,維系著我們存在的,并非它釋放出的磅礴能量對你們肉體的修復。”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復活者”,仿佛在看一群被困在時間琥珀中的飛蟲。
“而是‘規(guī)則’?!贝骶S博士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這個詞語,“一種源于黑洞本身極端物理環(huán)境,被‘始祖核心’的力量所固定、放大的……局部時空規(guī)則?!?
他環(huán)視著臉色開始變化的各方負責人,緩緩解釋道:“黑洞,以其無法想象的巨大質量,極度扭曲了周圍的時空。其中最顯著的特征之一,便是‘引力時間膨脹’。越靠近事件視界,時間流逝的速度相對于外界就越慢。理論上,對于一個落入事件視界的觀測者而,他自身的時間會趨近于靜止,而在外部觀測者看來,他將在視界表面永恒定格?!?
戴維博士的手指輕輕點向腳下:“而我們此刻所在的位置,雖然并非事件視界內部,卻已是引力時間膨脹效應極其顯著的區(qū)域?!甲婧诵摹牧α?,如同一個無比堅固的錨點,它不僅抵抗著引力帶來的物理撕扯,更在某種程度上……‘固化’了這片區(qū)域的時間流?!?
他的話語如同冰水,澆在每一個剛剛因“不死”而心生妄念的人頭上。
“當致命的傷害發(fā)生,生命體征消失的瞬間,”戴維博士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幾名心有余悸的“復活者”身上,“他們個體所處時空的‘時間’,就被核心的力量強行‘錨定’在了進入核心籠罩范圍的瞬間。不是傷口被能量修復了,而是他們的‘存在狀態(tài)’,被強行固定在了尚未消亡的那個時間點上?!?
他頓了頓,說出了最殘酷的結論:“所以,他們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復活’或‘不死’。他們只是……被時間‘囚禁’了。只要不離開始祖核心光芒籠罩的范圍,他們就會一直維持在這種‘活死人’的恒定狀態(tài)。任何新的傷害,都會在發(fā)生后迅速被‘重置’回那個固定的時間節(jié)點?!?
開爾文指揮官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沉聲問道:“如果離開這里呢?”
戴維博士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那么,被‘錨定’的時間將會與外界正常的時間流重新接軌。對于他們而,意味著那個被強行暫停的‘死亡瞬間’,將在脫離核心范圍的剎那,無可阻擋地降臨?!?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而且,由于他們是在黑洞引力極端扭曲的時空背景下被‘錨定’的,一旦脫離核心力量的庇護,他們與黑洞引力場之間的平衡將被徹底打破。其結果,就是……存在層面的徹底湮滅。他們的物質形態(tài),將如同被黑洞吞噬一般,在瞬間解構、消散,歸于虛無,連最基本的粒子都不會留下?!?
他環(huán)視著臉色煞白的眾人,尤其是那幾個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此刻卻面無血色的“復活者”,語氣沉重:
“也就是說,這幾位先生,以及任何在這里受到致命傷并被‘錨定’的人,他們已經(jīng)……無法離開了。他們的命運,已經(jīng)和這座實驗室,和這顆核心,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如果你們繼續(xù)在這里爭斗下去,”戴維博士的聲音帶著最后的警告,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結果不會是你死我活,而更可能是……所有人,都被不斷產生的、新的‘時間囚徒’拖住,最終一同被困死在這片光芒之下,永遠留在這個引力的牢籠之中,與這顆核心相伴,直至……宇宙的終結。”
“……”
死寂。
比剛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絕望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