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耽的奏疏亦慷慨激昂,痛陳利害。
兩份奏疏猶如兩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開了許馘、張濟等人精心編織的謊黑幕!
尤其是曹操奏疏中“放鴟梟而囚鸞鳳”的比喻,可謂是一針見血,形象而犀利,直戳要害,迅速在朝野之間引起軒然大波,并迅速傳播開來,成為人們抨擊此事的標志性話語。
靈帝劉宏雖然昏庸無道,但也并非完全愚不可及。宮門外百姓們那震耳欲聾的哭訴和哀嚎聲,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聽不見呢?此時此刻,當他看到曹操和陳耽這兩位地位頗高、分量不輕的臣子所呈上的奏疏時,尤其是曹操那辭尖銳、毫不留情的指控,終于讓他如夢初醒,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放鴟梟而囚鸞鳳……”劉宏口中喃喃自語著這句話,目光落在那堆積如山的百姓訴冤狀紙上,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尷尬和難堪。他固然對宦官們寵愛有加,但也明白民心所向對于統治的重要性。而如今,許馘、張濟等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們甚至連最基本的表面文章都懶得去做,這讓他這個皇帝的顏面又該往何處安放呢?
“混賬!”靈帝將奏疏狠狠摔在御案上,對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下方的許馘、張濟怒斥道,“爾等舉奏,竟如此不公!收受賄賂,包庇奸佞,陷害忠良!‘放鴟梟而囚鸞鳳’?說得好!爾等眼里,還有沒有朕?還有沒有王法?!”
許馘、張濟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連稱死罪。
最終,在曹操、陳耽的力諫和洶洶民意的壓力下,靈帝下旨:
嚴厲斥責太尉許馘、司空張濟“所舉?;乇苜F戚之意”,勒令其反省。
為所有被誣陷的二十六名郡守平反昭雪!
并將這二十六位清正廉明、政績卓著的官員,全部征召入京,拜為議郎!這既是對他們的補償和肯定,也是對清流士人的一種安撫。
消息傳出,宮門外聚集的百姓,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和感激涕零的哭聲。正義雖遲,但終究得到了一絲伸張。
北部尉官署。
得知結果的曹操和荀彧,相對無,臉上并無太多喜色。
“平思,此役……我們勝了?!避鲝穆曇魩е唤z疲憊,更多的是沉重,“二十六位賢良得脫冤獄,入京為議郎,陛下亦斥責了許、張二賊。然……許馘、張濟不過罰俸思過,其背后閹宦毫發(fā)未損。被拜為議郎的賢臣,亦不過閑職清望,難握實權。這大漢的沉疴……”
曹操站在窗前,望著外面鉛灰色的天空和依舊肅立的五色棒,眼神深邃如淵。他緩緩道:“平慧,你說得對。此非勝利,不過是在將傾之大廈下,拾得幾塊尚算完好的磚瓦罷了?!砒|梟而囚鸞鳳’?呵,鴟梟仍在殿堂之上盤旋,鸞鳳縱得虛名,亦困于金籠。這洛陽城,這大漢朝,病入膏肓,非一劑猛藥可救?!?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荀彧:“但這疏,必須上!這冤,必須鳴!不為能立竿見影,只為讓天下人知道,這朝堂之上,還有敢之人!讓那些被冤屈的百姓知道,他們的血淚,尚有人看見!更讓張讓、蹇碩之輩知道,我曹孟德,縱然即將離京,這脊梁,未曾彎過!這五色棒立的規(guī)矩,未曾廢過!”
荀彧深深點頭,眼中充滿了對曹操的敬佩。他明白,曹操此舉,既是本心驅使,亦是在離開洛陽前,向整個腐朽的體制發(fā)出的最后一聲震耳欲聾的吶喊!為北城的法度,為這二十六位蒙冤的官員,也為他心中未曾磨滅的信念,畫上一個帶著血性的句號。
袁紹府邸。
得知最終結果的袁紹,神色復雜。他抿了一口溫酒,對許攸嘆道:“孟德……又做成了。陛下震怒,許馘、張濟受斥,二十六人拜為議郎……這風頭,一時無兩啊。”
許攸則撇撇嘴:“本初何必在意?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搏個剛直之名。張讓等人恨他入骨,他這頓丘之行,怕是兇多吉少。那二十六議郎,不過是些擺設。真正的權柄,還在……那里?!彼噶酥笇m城的方向。
“孟德此舉,看似贏了面子,實則輸了里子,加速其敗亡罷了。本初您深謀遠慮,廣結善緣,方是長久之道。待他日風云際會,您登高一呼,應者云集,豈是孟德這般孤臣孽子可比?”
袁紹聞,神色稍霽,微微頷首,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仿佛在規(guī)劃著他那條更為“穩(wěn)妥”和“宏大”的道路。曹操的孤勇,在他眼中,終究是棋差一招的“不智”。
北風依舊凜冽,卷過北部尉官署門前肅立的五色棒。曹操的奏疏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短暫的漣漪,卻無法改變水已腐臭的本質。他即將帶著這五色棒和一身未冷的血性,前往那個被張讓精心挑選的、名為“頓丘”的虎狼之地。
而洛陽的權貴們,則在短暫的騷動后,繼續(xù)著他們醉生夢死的狂歡,仿佛那宮門外的哭聲和那“放鴟梟而囚鸞鳳”的吶喊,從未響起過。只有那二十六位新晉的議郎,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未來的茫然,踏入這巨大牢籠的更深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光和五年初春,幽州涿郡涿縣。
凜冽的北風卷過燕趙大地,吹得涿縣城外官道兩旁的枯草瑟瑟發(fā)抖。相比于帝都洛陽暗流洶涌的朝堂爭斗,此地的氣息顯得更為粗糲、直白,卻也孕育著另一股潛龍。
涿縣城內,略顯喧囂的集市。
人群熙攘,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在一處販賣馬匹牲口的區(qū)域,幾個身形剽悍、衣著光鮮的少年正圍著一個衣著樸素、身形卻異常挺拔的少年推搡著。
被圍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面容沉靜,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毅。他身量頗高,竟有七尺五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站立時雙臂自然下垂,竟能過膝!側頭間,耳廓碩大,幾可自見。
“劉玄德!識相點就把這匹好馬讓出來!就憑你家那點家底,也配騎這等駿馬?”為首的錦衣少年趾高氣揚,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被圍的少年,正是劉備。他微微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情緒,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聲音低沉卻清晰地響起:“此馬我已與馬商議定價格,錢貨兩訖。諸位若想要,可向馬商再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