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帥府的正堂,炭火盆燒得噼啪作響,將冬日的嚴寒隔絕在外,卻驅(qū)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與肅殺。曹操高踞主位,甲胄未卸,征塵猶在,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麾下濟濟一堂的文武干才。
荀攸、程昱、賈詡、劉曄等謀士神色沉靜,而夏侯惇、張遼、徐晃、樂進、于禁等武將則躍躍欲試,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硝煙未散的氣息。
“奉孝病篤,已返京休養(yǎng)?!辈懿俚穆曇舻统炼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但隨即轉(zhuǎn)為鋼鐵般的決斷,“然河北大局未定,幽并二州及遼東,仍在袁氏余孽及觀望之徒手中。今日召諸公,便是要議定下一步方略,一舉廓清北疆,永絕后患!”
他略一停頓,目光灼灼:“袁熙懦弱,據(jù)幽州而栗;高干反復(fù),恃并州天險;遼東公孫康,遠隔遼水,坐山觀虎斗。我軍兵鋒,當先指向何處?諸公盡可暢所欲!”
曹操話音甫落,一員猛將便霍然起身,聲若洪鐘:“主公!何須多議!”正是獨眼將軍夏侯惇。他抱拳行禮,獨目中精光四射,“我軍新破袁譚,士氣如虹,正宜乘勝追擊!那袁熙不過一怯懦豎子,聞其兄授首,怕是早已股栗!末將不才,愿請精兵三萬,直搗幽州薊縣!必可一鼓而下,擒那袁熙來獻!”
他大手一揮,氣勢磅礴:“幽州若定,并州高干,一介匹夫,見大勢已去,焉敢頑抗?必望風(fēng)歸降!屆時主公旌旗所指,河北可傳檄而定!”
一旁的樂進、徐晃等猛將也紛紛出聲附和,帳中頓時充斥著一股銳意進取的激蕩之氣,仿佛勝利唾手可得。
“元讓將軍勇則勇矣,然未免失之操切?!币粋€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如同冷水滴入滾油。只見程昱緩緩搖頭,面色凝重,“幽州地廣人稀,時值隆冬,冰雪覆地,行軍艱難,補給線漫長數(shù)百里,極易為敵所乘。若我軍頓兵于薊城之下,久攻不克,師老兵疲,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轉(zhuǎn)向曹操,語氣轉(zhuǎn)為嚴峻:“主公,更可慮者,乃并州高干!其人據(jù)守壺關(guān)、晉陽等天險,若見我大軍東進,后方空虛,難保不會狼子野心復(fù)萌,南下襲擾我冀州腹地!甚至可能勾結(jié)黑山余孽或南匈奴,釀成大患!昱以為,當先鞏固根本,西取并州。并州乃天下之脊,并州一定,則幽州淪為孤懸死地,袁熙一庸碌之輩,可不戰(zhàn)而擒!”
工于心計的劉曄立刻補充道:“程公所極是。并州表里山河,關(guān)險重重。若給予高干喘息之機,其必全力加固防務(wù),屆時再攻,代價倍增。曄懇請主公,宜當趁其新敗震恐、立足未穩(wěn)之際,速發(fā)大兵伐之!曄愿督造更多霹靂車、沖車等攻堅利器,必為大軍克破壺關(guān)天險!”他的話語帶著工匠般的精準與務(wù)實。
一時間,堂內(nèi)分為兩派,一方主張趁勝東進,直取幽州;一方主張先穩(wěn)后方,西定并州。爭論不下之際,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兩位一直沉默的謀士——荀攸與賈詡。
只見賈詡輕輕捋了捋胡須,渾濁的眼眸中閃爍著洞悉世情的光芒,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爭論:“高干,見利忘義之徒,無甚根基;袁熙,庸碌守成之輩,徒仗父蔭;公孫康,化外觀望之酋,意在自保。此三人,勢不同,心各異,豈可混為一談,一概以兵鋒強壓之?”
他微微前傾身體,如同一位老練的棋手在布局:“詡以為,當剛?cè)岵?,雙管齊下。一方面,主公可親率大軍,陳兵于并州邊境,擺出西進之勢,威壓高干。同時,遣一能善辯之使,許以高官厚祿,誘其投降。高干性疑而利,見此陣仗,必首鼠兩端,進退失據(jù)?!?
“另一方面,”賈詡繼續(xù)道,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可選派銳士,持袁尚、袁譚之首級,疾馳幽州,示之于袁熙及其麾下眾將。袁熙懦弱,見兄弟皆亡,豈不膽裂?其麾下如焦觸、張南等將,久居邊陲,豈是甘于為庸主殉葬之人?見此情形,必生二心?;蚩善绕鋬?nèi)變,獻城來降。如此,幽州或可不費一兵一卒而定?!?
“至于遼東公孫康,”賈詡最后道,“路遠且偏,其心不在中原。可暫遣使示好,嘉其保境安民,默許其自治,穩(wěn)其心即可。待中原大定,一紙詔書,或可令其自至?!?
荀攸此時方才點頭,接口道:“文和先生之謀,深得兵法‘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之精要。我軍雖連戰(zhàn)連捷,然將士疲憊,新附之民未安,實宜暫歇兵鋒,以政治招撫為主,軍事威懾為輔。攸建議,主公可坐鎮(zhèn)鄴城,總攬全局。遣一上將佯動幽州,大軍主力虛張聲勢于并州邊界。同時廣派使者,攜天子詔書與主公恩信,分赴幽、并,或勸降,或離間,靜觀其變。待其內(nèi)部生亂,我再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之,必可事半功倍,以最小代價盡收全功!”
荀攸和賈詡的謀劃,如同在激流中投下了一塊鎮(zhèn)石,頓時讓方才激昂的爭論平息下來。夏侯惇、程昱等人皆露出思索之色,顯然被這更為深遠和老辣的計算所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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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曹操身上,等待著他的最終決斷。炭火噼啪,映照著曹操深邃的眼眸和堅毅的臉龐。
曹操凝神靜聽,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諸將謀士的意見各有道理。他綜合各方觀點,結(jié)合自己對敵我形勢的判斷,以及那份重生者獨有的、對高干反復(fù)無常和袁熙麾下必將內(nèi)亂的先知,心中很快有了決斷。
他霍然起身,目光銳利如刀:
“諸公之,皆有益處。然今之時勢,我強敵弱,敵心離散,正當以泰山壓頂之勢,迫其瓦解,而非一味強攻,徒耗兵力?!?
“吾意已決!”曹操聲音斬釘截鐵,
“第一,夏侯惇、張遼,率軍三萬,進駐中山國,做出進攻幽州態(tài)勢,大張旗鼓,震懾袁熙!但無我軍令,不得輕啟戰(zhàn)端!”
“第二,程昱、劉曄,負責籌備糧草軍械,特別是攻堅器具,集中于邯鄲、鄴城,做好西進準備!”
“第三,荀攸、賈詡,即刻遴選能善辯之士,組成使團。一隊前往并州,見高干,許其若降,仍為并州刺史,朝廷必有封賞;另一隊,持袁譚之首級,前往幽州,見袁熙及其麾下將領(lǐng),告知順逆禍福!”
“第四,張合、高覽,汝二人原為河北舊將,可分別修書于舊日同僚,尤其是幽州軍中將領(lǐng),勸其棄暗投明!”
“第五,以朝廷名義,頒詔遼東,嘉獎公孫康保境安民,邀其遣使入朝,暫穩(wěn)其心。”
命令一條條發(fā)出,清晰明確,既有強大的軍事壓力為后盾,又輔以精準的政治分化與招撫手段,可謂剛?cè)岵惚M了敵人的各種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