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214年),魏公曹操的目光在掃平西北后,再次投向了富庶的江淮。
為充實前線軍糧,也為下一步南征預作準備,他采納謀士之策,派遣廬江太守朱光率部進駐戰(zhàn)略要地皖城(今安徽潛山),大興屯田。
一時間,皖城周邊,良田阡陌縱橫,新栽的稻苗在江淮的陽光下泛著青翠的光澤,預示著秋日豐收的景象。與此同時,曹操派出的細作也悄然潛入江東鄱陽郡,試圖招誘當?shù)厣皆劫\帥,約定在關鍵時刻作為內(nèi)應,里應外合。
江東,建業(yè)。鎮(zhèn)守陸口的虎威將軍呂蒙,敏銳地捕捉到了北方的異動。他的探馬不斷傳回皖城屯田規(guī)模擴大、朱光加固城防的消息。
一日,呂蒙求見孫權(quán),于殿前鋪開地圖,目光銳利如鷹隼:“主公,朱光在皖城廣開稻田,聚兵屯糧,其志非??!此城臨江控淮,乃我江東門戶,若讓曹軍在此扎根,猶如在我肋間插下一柄利刃,日后必成大患!”
孫權(quán)撫著紫髯,沉吟道:“曹軍勢大,朱光亦非庸才,強攻恐難速下?!?
“正因如此,方需速戰(zhàn)!”呂蒙手指點向皖城,“如今稻谷未熟,朱光所恃者,不過城防與期待秋收。若待其糧草豐足,內(nèi)外勾結(jié)(指鄱陽山越),則更難圖之。今我當趁其立足未穩(wěn),稻谷將熟未熟之際,發(fā)兵急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此天賜良機,不可失也!”
孫權(quán)被呂蒙說動,碧眼中精光一閃:“卿甚善!然則,何時出兵為宜?”
“夏末江河水漲,利于我水軍溯江而上。當趁此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皖城!”
建安十九年五月,江淮地區(qū)果然連降大雨,江水暴漲。
閏月,孫權(quán)抓住戰(zhàn)機,親率大軍,以呂蒙為前部先鋒,甘寧、凌統(tǒng)、蔣欽等猛將隨行,龐大的江東水師艦隊乘著水勢,溯江而上,旌旗蔽日,舳艫千里,直逼皖城。
朱光聞報,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吳軍來得如此之快,且正值江水泛濫,使其難以獲得北岸有效支援。他急忙收聚所有部眾,緊閉城門,將城外屯田的士卒和物資盡可能撤回,憑借皖城堅固的城防,準備死守待援。同時,他不斷派出信使,向駐扎在合肥的張遼求救。
吳軍兵臨城下,將皖城圍得水泄不通。孫權(quán)登高觀察城防,見朱光守備嚴密,一時難下,心中略有遲疑。諸將有人建議筑造土山,準備攻城器械,穩(wěn)扎穩(wěn)打。
呂蒙再次進,力主強攻:“主公,兵法有云‘圍城必闕’,然今形勢不同!我軍乘水勢而來,利在速戰(zhàn)。若構(gòu)造工事,拖延時日,待合肥張遼援軍一到,我軍頓兵堅城之下,內(nèi)外受敵,必敗無疑!如今三軍士氣正銳,宜當四面齊攻,不惜代價,一鼓作氣拿下皖城!”
孫權(quán)權(quán)衡利弊,深知呂蒙所乃破局關鍵,遂下定決心:“好!便依子明之計!全軍聽令,即刻準備,明日拂曉,全力攻城!甘寧聽令!”
“末將在!”甘寧慨然出列。
“命你為升城督,率麾下精銳敢死之士,為攻城先鋒!”
“寧,必不辱命!”甘寧眼中閃過嗜戰(zhàn)的興奮。
次日拂曉,天色微明,皖城之下已是殺氣彌漫。甘寧親選百余名悍勇士卒,身披重甲,手持利刃,背負繩索鐵鉤,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隨著呂蒙在中軍將臺之上親自擂動震天戰(zhàn)鼓,總攻開始!
“殺——!”甘寧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率先沖向城墻!他身先士卒,冒著如雨的箭矢和滾木礌石,矯健地攀附云梯,迅猛向上。身邊不斷有士卒中箭墜落,但甘寧勇不可當,揮舞雙戟,格擋飛矢,竟第一個躍上城頭!他雙戟翻飛,瞬間砍翻數(shù)名守軍,在城墻上硬生生撕開了一個缺口!
“甘興霸已登城!諸軍奮進!”呂蒙在城下看得分明,鼓聲更加急促激烈。他見甘寧打開局面,立刻揮動令旗,命令預備的精銳部隊緊隨登城。自己更是親自持盾操刀,率領親兵,冒著矢石,加入到攻城的洪流之中。
主將如此奮不顧身,吳軍士氣大振,喊殺聲震天動地,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向城墻。朱光雖督軍死戰(zhàn),但在吳軍不要命的猛攻下,城頭守軍顧此失彼,防線迅速崩潰。
激戰(zhàn)至清晨,皖城多處城墻被突破,吳軍大量涌入城內(nèi),展開巷戰(zhàn)。朱光見大勢已去,欲尋路突圍,被蜂擁而至的吳軍團團圍住,力竭被擒。
此戰(zhàn),吳軍大獲全勝,不僅攻拔皖城,擒獲太守朱光,更繳獲了大量尚未完全成熟的稻谷以及城中囤積的軍械物資,俘虜魏軍數(shù)萬人。
就在孫權(quán)、呂蒙清理戰(zhàn)場,安撫降卒之際,北方煙塵滾滾,大將張遼果然親率精銳騎兵,晝夜兼程從合肥趕來救援。然而,當張遼軍抵達夾石(今安徽桐城北)時,得到的卻是皖城已失、朱光被擒的消息。
張遼勒馬遠眺皖城方向,只見城頭已換上“吳”字大旗,知救援無望,且孤軍深入恐遭吳軍伏擊,只得扼腕嘆息,下令全軍退回合肥。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孫權(quán)聞聽張遼退兵,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地。他深知此戰(zhàn)呂蒙居功至偉,當即在軍前宣布,拜呂蒙為廬江太守,鎮(zhèn)守新得的戰(zhàn)略要地。隨后,孫權(quán)攜大勝之威,率主力凱旋,還軍屯駐于尋陽(今湖北黃梅西南),虎視江淮。
建安十九年(214年)夏,徐州州牧府,后院書房。
窗外蟬鳴陣陣,室內(nèi)卻因放置了冰鑒而透著幾分清涼。
劉備與諸葛亮對坐于案前,案上鋪著那幅已然有些磨損的天下輿圖,旁邊散落著來自各方的線報。相較于數(shù)年前隆中草廬初遇時的清談,此刻的氛圍多了幾分沉甸甸的現(xiàn)實壓力。
劉備指著剛剛送來的、關于夏侯淵徹底平定涼州的簡報,眉宇間帶著深深的憂慮:“孔明,如今看來,曹公之勢,已非昔日可比。西北既平,其后方穩(wěn)固,再無掣肘。他下一步兵鋒所向……”
諸葛亮羽扇輕搖,神色平靜如水,仿佛窗外紛擾的蟬鳴與劉備心中的焦灼都未能擾動他分毫。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而深邃:“主公,還記得當年隆中雪夜,您對亮所嗎?‘只求守住百姓一隅’,‘若曹公仍護黎庶,我隨之’。此心此志,可曾改變?”
劉備聞,神色一正,肅然道:“此心未曾稍改!備至今仍認為,能護得一方百姓安寧,遠勝于爭奪虛名,陷蒼生于水火?!?
“既然如此,主公又何須過于憂懼?”諸葛亮羽扇指向輿圖上的北方,“曹操勢大,固然不假。然其勢大,亦有其弊。”
他緩緩起身,走到圖前,開始條分縷析:
其一,根基之弊,隱患猶存。
“曹操雖據(jù)有中原、河北、關中、涼州,地廣兵多,然其地盤多為新附。河北士族對曹氏并非全然歸心,僅靠強力壓制;關中、涼州,羌胡混雜,夏侯淵能以武力懾服,卻難保長久安寧,其‘虎步關右’背后,是無數(shù)潛在的裂痕。此等廣袤疆土,如同一個剛剛拼接起來的巨人,看似龐大,實則關節(jié)之處,仍需時日磨合穩(wěn)固。曹操若想真正消化這些土地,非三五年寬政仁術(shù)不可,豈能輕易盡起大軍,毫無后顧之憂地全力南征?”
其二,四方之患,牽制仍存。
“西方雖定,然漢中張魯,割據(jù)已久,乃曹操入蜀之障礙,他豈能無視?孫權(quán)坐斷東南,歷經(jīng)三世,根基深厚,近來更攻拔皖城,氣勢正盛,曹操焉能不防?此二人,如同臥榻之側(cè)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