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背鍋;
魏王未發(fā),
主公也堵心?!?
曹丕倒吸涼氣:“那三弟不就被推上火架?”
曹昂閉目片刻,緩緩開口:“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救他。”
眾人齊看向他。
曹昂目光清亮:“明日,我上表——請定魏國法度:
世子由宗廟與王氏自行冊定,
不得由外家議論半字?!?
荀彧眼睛亮了:“這樣一來——
是替陛下?lián)醯湥?
更替曹氏釋疑?!?
郭嘉拍掌:“善!太善!
用制度滅謠,比辟謠更牢!”
曹丕看著兄長,眼底第一次浮出欽佩:“兄長……你這一手,
是真的護(hù)家?!?
曹昂淡淡笑:“不是護(hù)家——是護(hù)弟。”
翌日朝會(huì),曹昂上表。御史朗聲:“魏國世子,乃國中自定。
非外氏可,不得奉議。
訛傳者,罪按謗法!”
殿中嘩然——
很多人沒想到曹昂敢正面出刀!
劉協(xié)靜靜看著這篇奏表,心底一暖:“他替朕卸壓……
還護(hù)了弟弟?!?
他抬頭,望向百官,
淡聲:“二臣之表……甚合禮法。
退散謠者,皆當(dāng)治。”
殿中齊聲應(yīng)諾。
散朝后。
那位幕后操盤的老臣收到回報(bào),
臉色變了。“竟……被反殺?”
身旁太監(jiān)皺眉:“公子昂此手,堵死了我們議世子之路?!?
老臣冷笑:
“堵得了一時(shí),堵不了人心。曹氏有才子在帝側(cè),就有隱患一日?!?
他轉(zhuǎn)身,
背影深暗:“這局——?jiǎng)傞_始?!?
夜,洛陽。
曹植獨(dú)立太液池邊,
風(fēng)吹起湖面漣漪。
他輕聲道:
“我未求位,
卻位來求我?!?
他想起兄長信中那句話:
“慎,是活;真,是死。”
忽然,他心口有一陣酸意。
他,從沒想過,
才華也能變成枷鎖。
腳步聲響。
劉協(xié)披著薄綢,走到他身旁。
天子望著湖面,緩緩道:“子建,
天下的人,
會(huì)用自己的恐懼,
去替你安排一生?!?
曹植苦笑:
“臣怕?!?
劉協(xié)拍了拍他的肩:“別怕。
朕在,
你是朕的筆墨——不是旁人的刀。”
這一刻,曹植眼眶微熱。
建安二十一年的霜降夜。
鄴城北府官邸,燈火沿廊如龍。
外邊秋風(fēng)砭骨,院中梧桐落葉如雨。
——今夜,有人要下手。
曹丕剛從東廂書房出來,手中握著一卷《春秋公羊傳》,神色沉穩(wěn),卻眉間微蹙。
他剛讀完兄長的通訊奏疏,總覺得胸口堵著一團(tuán)說不清的東西。
“長兄穩(wěn)重如山,三弟文名如日,”
“而我……能做什么?”
他推開側(cè)門,正要回屋,忽聽廊下有人恭聲道:
“參見二公子?!?
一人緩步而來,衣袍質(zhì)地上乘,胸口繡著太常寺的云紋。
曹丕立刻認(rèn)出——
太常寺司議郎,辛毗。
荀彧之后,最擅“路”之人。
曹丕拱手:“先生深夜來訪,有失遠(yuǎn)迎?!?
辛毗舉袖輕笑:“我本不便入府。只是近來朝局風(fēng)變,擔(dān)憂二公子心有所惑?!?
曹丕眼神微動(dòng)。
“請移步寒廳?!?
寒廳內(nèi),只點(diǎn)一盞青銅油燈。
辛毗不坐,反而緩步繞過屏風(fēng),直視曹丕:“鄴城都說,長子曹昂為儲(chǔ),人心所向?!?
曹丕神色一震。
辛毗繼續(xù):
“而洛陽宮墻下,又起‘曹植為魏國世子’之謠,
說天子青眼在侍中?!?
燈火照在他側(cè)臉,投出細(xì)長的影。
曹丕垂目:“這些……只是小人妄議?!?
辛毗淡笑:“謠若傳三日即真。
若傳三月,可成骨肉之嫌。”
曹丕手心瞬間冰冷。
辛毗壓低聲音,擲出關(guān)鍵:“世子之爭,不在文,不在德,
在心——父之心?!?
曹丕眼睛抬起,那對(duì)丹鳳眼里終于出現(xiàn)謹(jǐn)慎。
辛毗見狀,聲如蠶絲:“丞相只看長幼次第,于法無愧;
陛下卻看才藝親善,于心舒快;
而——鄴城之士,望能臣者繼?!?
曹丕喉結(jié)輕動(dòng):“那……我呢?”
辛毗目中閃過鋒芒:
“二子有三難:
上有賢兄,才名蓋世;
下有才弟,天子寵錫?!?
曹丕呼吸停頓半拍。
燈影在他臉上閃出一絲痛。
辛毗話鋒驟轉(zhuǎn),宛若點(diǎn)醒夢中人:“但你——
是唯一懂人心者。
兄長剛正,難免遭怨;
弟弟真性,鋒芒太銳。
天下大勢,將在中和?!?
一句“中和”,打在曹丕心坎上。
辛毗收袖,輕嘆:“若三子入洛陽越深,天子心必軟;
若長子守鄴城久,群臣心必穩(wěn);
可是誰來掌握——人心之間的縫?”
曹丕盯著油燈,燈芯跳動(dòng),仿佛燒著他的情緒。
辛毗輕輕俯身:“我們愿輔佐——
不是最鋒利的人,
是最穩(wěn)重、最能兼容的人?!?
話畢,退后一步,拱手。
曹丕胸口起伏。
辛毗欲轉(zhuǎn)身離去,卻留下一句穿心之語:“主公功高,權(quán)臣疑深……
將來,誰能在陛下與父王之間,
不引刀,不傷心?
只有二公子?!?
腳步聲漸遠(yuǎn)。
曹丕全身卻像被釘在夜里。
——辛毗把一條“擔(dān)當(dāng)之道”放在他面前。
沒有一句煽動(dòng),
卻句句化骨。
良久,門外輕響。
“二弟,可有空閑?”曹昂推門而入。
燈光下,曹昂一身青色便服,帶露氣。
他看到曹丕心神似亂,眉目微沉:“可有人來?”
曹丕沉默。
曹昂深吸一口氣,坐到他對(duì)面,目光清澈如夜風(fēng):“二弟,你若有心事,只管與我說。
我們是兄弟,不是對(duì)手?!?
曹丕喉頭動(dòng)了動(dòng),聲音卻沙:“兄長……世子之爭,若有朝一日降臨呢?”
曹昂微愣。
燈火在他深邃眼底跳動(dòng),然后——
他伸手按上曹丕手臂:“那一日,
我寧退半步?!?
曹丕心猛地一震:“兄長,你是長子!父親看重你!”
曹昂笑:“正因如此,我可退。
你承重?fù)?dān),我護(hù)你后?!?
曹丕怔住。那笑,沒有一絲虛偽。
“因?yàn)槟?,是我弟弟。?
他起身,理了理曹丕的衣袖,輕聲:“不要被話挑。
宮中,有人希望我們互疑?!?
腳步漸遠(yuǎn)。
曹丕呆坐,胸口像被火灼出一個(gè)洞——痛,也暖。
他低聲喃喃:“兄長,我未必比你弱……”
深夜,郭嘉舉杯對(duì)荀彧看了一眼:“有人去挑曹丕了?!?
荀彧嘆:“世子之爭未起,心爭先生?!?
郭嘉玩味:“不過,辛毗走錯(cuò)人了?!?
荀彧:“為何?”
郭嘉飲盡杯酒:“二公子雖起妄念,卻有兄長一聲話——便化干戈。曹氏三子,沒一個(gè)是軟的?!?
二人不禁對(duì)望,眼中都是暗暗驚嘆。
曹丕回房后,吹滅燈。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刀:“我會(huì)走自己的路。
不是被挑出來,
是——自己走出來?!?
床外的風(fēng)吹動(dòng)窗欞,發(fā)出吱呀一聲。像冥冥之中某根暗繩已被觸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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