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看清楚了。京城丞相沈珩,正一品文華殿大學(xué)士,領(lǐng)樞密院事。其妻林氏,江南首富林萬三之女。長子沈硯,比你年長三歲,天資聰穎……還有一個嫡女,出生在十七年前的逆王叛亂之夜,京城大亂中失蹤?!?
老頭的聲音干澀,手指重重戳在“失蹤”二字上,“當(dāng)時沈珩領(lǐng)兵在外平亂,府邸被亂軍沖擊,護衛(wèi)死傷殆盡……那女嬰襁褓里,據(jù)說有塊雙鯉玉佩,是先皇后所賜?!?
她當(dāng)時渾身冰冷,像被浸入了數(shù)九寒天的冰窟,血液都凝固了。
“你,”蕭無涯盯著她震驚的眼睛,一字一頓,“就是那個女嬰?!?
“老夫當(dāng)年在亂軍丟棄的尸堆旁撿到的你,裹著你的是沈府內(nèi)造的錦緞,上面沾滿了血……你后腰上,有個兔子形狀的胎記。這是沈家查訪多年才敢確認、從未對外泄露的憑證。至于為何丟失……密報指向?qū)m闈深處,有貴人的影子?!?
“徒兒,你的路,得自己走?!?
十七年的過往,十七年的訓(xùn)練,十七年“奪命書生”口中“自己的事自己干”的教導(dǎo),在這一刻轟然回響。
杯中的倒影晃動得更厲害,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時,所有翻涌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入深不見底的寒潭,只剩下冰冷的、近乎磐石的堅定。
“小二,結(jié)賬?!甭曇羟謇?,毫無波瀾。
“好嘞姑娘!”跑堂的小二堆著笑過來,目光在她過于樸素的衣著上飛快掃過,“承惠,二十文?!?
一枚小巧的銀角子無聲地落在油膩的桌面上,分量遠超二十文。
“不必找了?!彼鹕恚碛袄涞孟褚坏朗帐牡豆?。
“順便問一句,城西柳葉巷口,可還住著一位姓陳的老秀才?聽聞他學(xué)問極好,早年曾在江南游學(xué)?!?
小二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臉上多了幾分惋惜:“您說的是陳夫子???唉,好人沒好報,三年前就病歿了,墳頭草都老高嘍!就他孤老頭子一個,還是街坊們湊錢發(fā)送的?!?
“死了?”少女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只微微頷首,“知道了。”
她轉(zhuǎn)身下樓,玄色衣角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沒有一絲留戀。
小二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銀角子,嘀咕了一句:“怪人……”
三日后。
晌午剛過,暖洋洋的日頭曬得丞相府后巷的青石板路有些發(fā)燙。
平日里這里只有運送柴火、泔水的仆役走動,安靜得很。
一個貨郎挑著擔(dān)子,搖著清脆的撥浪鼓,慢悠悠地晃進了巷子。
擔(dān)子上插著幾支粗糙的竹蜻蜓,掛著小撥浪鼓和幾串廉價的頭繩。
他停在相府那扇平日專供下人進出的小角門附近不遠處的墻根下,放下?lián)?,用汗巾擦了擦脖子,清了清嗓子,竟自顧自地哼唱起來?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月兒彎彎掛樹梢,囡囡睡覺娘心焦……”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夸囡囡好寶寶……”
曲調(diào)簡單,帶著濃重的江南水鄉(xiāng)口音,一遍又一遍,不高不低,卻恰好能透過那扇虛掩的小角門,飄進深深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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