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陸一鳴燃燒自己、由伊麗絲編織空間、由艾奧羅斯凈化道路、更由“鑄造者”遺骸提供平臺才勉強開啟的臨時通道,在其背后,轟然關(guān)閉??臻g,重新愈合,抹平了所有的痕跡,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宇宙招魂儀式,從未發(fā)生。
狼狽歸來的遠征隊,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份久違的、屬于家園的、沉甸甸的束縛。
重力。
這股在過去看來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的力量,此刻卻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將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體,都拽向大地。剛剛脫離“星塵之?!蹦菬o序漂浮狀態(tài)的隊員們,身體的平衡系統(tǒng)還未完成切換,一個個都發(fā)出了狼狽的驚呼。他們踉蹌著,掙扎著,試圖站穩(wěn),卻終究徒勞無功,如同被狂風(fēng)吹倒的麥子,接二連三地、七零八落地摔倒在地。
堅實的地面,帶著冰涼的觸感,與他們疲憊的身體來了一次最親密的、也是最讓人安心的接觸。泥土的芬芳,混合著青草的氣息,鉆入鼻腔。這是生命的味道,是世界還存續(xù)的證明。
“咳咳……活下來了……我們真的……回來了……”一名年輕隊員趴在地上,半天沒能爬起來,他將自己的臉頰深深埋入微濕的土壤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分不清是咳嗽,還是在喜極而泣。
陸一鳴是少數(shù)幾個勉強站穩(wěn)了的人之一。他的身體素質(zhì)遠超常人,像素核心正在飛速地分析著當前環(huán)境的物理參數(shù),并調(diào)整著他的身體機能以適應(yīng)。然而,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陣陣的眩暈。那是一種,從一個極端混亂的法則環(huán)境,猛然切換到一個穩(wěn)定法則環(huán)境后,所產(chǎn)生的劇烈“醉氧”反應(yīng)。
他環(huán)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象?!笆锕庵恰备叽蟮膰鷫Γ驮诓贿h處矗立著。墻體上,那些熟悉的、由無數(shù)戰(zhàn)斗留下來的斑駁痕跡,在午后的陽光下,仿佛一枚枚沉默的勛章,訴說著這座城市在末世中不屈的抗爭史。
這里,是他們事先規(guī)劃好的、位于城市外圍的一片緊急預(yù)留空地。一切,都和計劃中一樣。
然而,陸一鳴的心,卻沒有絲毫放松。恰恰相反,一股強烈的、難以名狀的違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緩緩沒過了他的腳踝,并且正在不斷上漲。
太安靜了。
這里,太安靜了。
按照原定計劃,當他們開啟歸途通道時,留守在“曙光之城”的許彥慶或者米淑琴,應(yīng)該能第一時間監(jiān)測到空間能量的異常波動,并提前組織人員在此地接應(yīng)。
可現(xiàn)在,放眼望去,空地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吹過荒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沒有歡呼的人群,沒有迎接的隊伍,甚至,連一個負責警戒的哨兵,都沒有。
就好像,他們這群人的歸來,是一場無人知曉的、孤獨的獨角戲。
許彥慶的最后那段通訊,那充滿了焦急與警告的嘶吼,如同魔咒般,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回響。
“人類統(tǒng)合陣線……”陸一鳴的嘴里,無聲地,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卻又充滿了冰冷與不祥氣息的詞匯。
就在這時。
“唰!唰!唰!唰!”
一陣陣無比整齊、無比劃一的、充滿了金屬質(zhì)感的腳步聲,從空地四周的樹林與廢墟陰影中,驟然響起!
緊接著,數(shù)十名身穿著他們從未見過的、散發(fā)著冰冷殺意的精銳士兵,如同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他們的動作是如此的迅捷,他們的陣型是如此的嚴密,僅僅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構(gòu)成了一個毫無死角的、完美的包圍圈,將所有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還處于虛弱與茫然狀態(tài)的遠征隊員,都給牢牢地困在了中央!
陸一鳴的瞳孔,在一瞬間,猛然收縮!
那是,一群他從未見過的軍隊。
他們的身上,穿著一種通體呈現(xiàn)出流線型銀白色的全覆蓋式動力裝甲。那種裝甲的設(shè)計理念,與曙光衛(wèi)隊那充滿了粗獷實用風(fēng)格的“外骨骼”截然不同。它更加輕薄,更加貼合人體,每一個關(guān)節(jié),每一個裝甲接縫,都處理得盡善盡美,充滿了未來科技獨有的、冰冷的暴力美學(xué)。在裝甲的表面,甚至還能看到一層淡淡的、如同水波般流淌的能量光暈。
顯然,這是一種技術(shù)含量遠超“曙光之城”現(xiàn)有水平的、更高級別的單兵作戰(zhàn)裝備。其精良程度,甚至,不會亞于陸一鳴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隸屬于“核心圈”的精英衛(wèi)隊!
而在他們那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銀色面甲之上,統(tǒng)一,都用鮮紅的顏色,銘刻著一個由交叉的槍與劍組成的、充滿了攻擊性的徽章。
數(shù)十個黑洞洞的、閃爍著危險藍色電弧的能量槍口,在同一時間,從四面八方,精準無比地,對準了遠征隊的每一個成員。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了。
那份剛剛回歸故里的溫暖與喜悅,在那份踏上堅實大地的安心與愜意,都在這些冰冷的槍口面前,被瞬間凍結(jié),化為了最刺骨的寒意與最荒謬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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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不要妄動!”陸一鳴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在隊伍的內(nèi)部通訊頻道中響起。他緩緩舉起自己的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但他的眼神,卻已經(jīng)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
包圍圈,緩緩地,向兩側(cè)分開。
一名同樣身穿著銀白動力甲,但肩上,卻佩戴著閃亮的、代表著少校軍銜徽章的年輕軍官,邁著一種充滿了傲慢與優(yōu)越感的、不急不緩的步伐,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他沒有佩戴頭盔,露出了一張宛如刀削斧鑿般英俊、卻又無比蒼白冰冷的面孔。他的嘴唇很薄,緊緊地抿著,形成一道刻薄的弧線。他的目光,如同在審視一群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骯臟不堪的流浪漢一般,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他居高臨下地,一一掃過遠征隊員們身上那破爛不堪的、混雜著異界生物血液與自身傷口污跡的作戰(zhàn)服,以及那滿臉的、還未消退的疲憊與茫然。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為首的、身形最為挺拔的陸一鳴身上。
他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充滿了譏諷與嘲弄的、殘忍的冷笑。
“看來,情報部門那群廢物,總算也有蒙對的時候。果然有一群不知死活的‘老鼠’,妄圖從‘墻’外面的‘污染區(qū)’,鉆回我們這片,屬于人類文明的、最后的凈土。”
他的聲音,通過動力甲自帶的擴音器傳出,帶著一種金屬質(zhì)感的、冰冷而又刺耳的回音。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地,扎在遠征隊每個成員的耳膜上。
污染區(qū)?凈土?
艾奧羅斯那雙金色的眼眸中,瞬間燃起了一絲暴怒的火焰。他那高傲的、屬于天空與風(fēng)的血脈,讓他無法容忍這種源自另一個智慧生物的、如此赤裸裸的侮辱。他握著風(fēng)暴戰(zhàn)矛的手,已經(jīng)青筋暴起。
“聽著,來自‘污染區(qū)’的……**歸來者**們?!?
那名少校,似乎很享受他們臉上那憤怒而又無力的表情-->>。他刻意加重了“歸來者”這三個字的讀音,那股高高在上的、仿佛在對一群爬蟲下達命令的施舍般的語氣,讓“重錘”那樣的暴脾氣,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
“根據(jù)一百零七天前,由偉大的‘核心圈’,至高無上的‘鐵血議會’,所投票通過,并頒布施行的**《人類文明緊急狀態(tài)法案》**,第三十七條,第二款規(guī)定……”
他像是在背誦一段神圣的、不容置疑的圣旨一般,用一種抑揚頓挫的、令人作嘔的官方語調(diào),緩緩說道。
“……所有未經(jīng)登記、許可,擅自從隔離區(qū)外返回的單位或個人,都將被視為,具有高度潛在威脅的……**‘污染體’**。”
“因此,你們現(xiàn)在,必須無條件地,接受我們的隔離審查。放下你們手中那些,看起來奇形怪狀的、可笑的‘玩具’。否則,我們將根據(jù)法案,第六十一條,第一款……”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如同在看待死物般的殘忍。
“……將你們,視為具有主動攻擊性的、無法被凈化的‘敵對污染源’,予以最徹底的、最干凈的……就地凈化?!?
凈化。
這是一個,何等冰冷,而又何等血腥的詞匯。
千鈞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