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潘金蓮正蹲在灶房門口擇菜,忽聽巷口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孩童的叫嚷和大人的驚嘆。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剛要探頭去看,就見武大郎從外面跑進(jìn)來,臉漲得通紅,手里的面盆都差點(diǎn)摔了。
“娘子!娘子!俺弟……俺弟回來了!”他跑得太急,說話都帶著喘,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武松!武松他到巷口了!”
潘金蓮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菜葉子“啪嗒”掉在地上。武松?那個傳說中打虎的好漢,終于要出場了?她下意識地理了理衣襟,又抬手?jǐn)n了攏頭發(fā),忽然有點(diǎn)緊張——這位可是原著里殺了“潘金蓮”的人,就算知道劇情改了,心里還是打鼓。
“慌啥,”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fù)炱鸩巳~子,“回來就回來,你跑這么急干啥?!?
“俺……俺高興!”武大郎搓著手,來回踱著步,腳底下像是踩著風(fēng)火輪,“俺去接他!俺去接他!”
他剛要往外沖,又被潘金蓮拉住了:“等等,把這筐新做的芝麻糖餅帶上,讓他路上吃?!?
“哎!好!”武大郎趕緊抱起竹筐,腳步輕快地往外跑,矮胖的身影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巷口。
潘金蓮看著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憑著自己這現(xiàn)代人的腦子,還處不好和武松的關(guān)系。
她把擇好的菜放進(jìn)盆里,剛要端進(jìn)灶房,就聽見巷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還有武大郎興奮的說話聲:“弟,快,到家了!你看這巷子,是不是沒變樣?”
緊接著,一個洪亮如鐘的聲音響起,帶著股軍人的硬朗:“哥,幾年不見,你倒是壯實(shí)了些?!?
潘金蓮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門后偷偷往外看。
只見武大郎身邊跟著個高大的漢子,足有八尺高,肩寬背厚,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腰里系著根麻繩,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結(jié),上面還留著幾道淺淺的疤痕。他臉上輪廓分明,眉眼銳利如刀,鼻梁高挺,嘴唇緊抿著,眼神掃過巷口的房屋,帶著股生人勿近的煞氣。
這就是武松?果然和傳說中一樣,渾身都透著股不好惹的氣場。
“弟,這就是咱家!”武大郎指著眼前的小院,臉上笑開了花,“快進(jìn)來,給你介紹個人?!?
武松跟著他走進(jìn)院子,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門口的潘金蓮身上。當(dāng)看清她的模樣時,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倒不是因?yàn)榕私鹕忛L得不好看——原主本就有幾分姿色,這陣子被養(yǎng)得氣色好了,眉眼間更添了幾分生動。只是“潘金蓮”的名聲,他在邊關(guān)也聽過些風(fēng)風(fēng)語,說是個不安分的女人,總嫌棄他哥老實(shí)窩囊。
可眼前這婦人,穿著件半舊的青布裙,裙擺上還沾著點(diǎn)灶灰,手里端著個菜盆,看見他進(jìn)來,雖然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卻很快鎮(zhèn)定下來,還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下頭,喊了聲:“叔叔回來了?!?
這聲“叔叔”喊得落落大方,沒有絲毫諂媚,也沒有傳說中的輕佻,倒讓武松愣了一下。
“弟,這是你嫂子?!蔽浯罄哨s緊介紹,生怕兩人之間冷場,“前陣子磕了頭,忘了些事,現(xiàn)在可好了,又能干又懂事,咱那炊餅攤……”
“哥?!蔽渌纱驍嗨?,聲音依舊洪亮,卻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審視,“一路回來累了,先歇歇?!?
他這話不算失禮,卻也透著股疏離。潘金蓮心里有數(shù),這位肯定是對自己有防備,畢竟“潘金蓮”的名聲太臭了。她識趣地沒多說話,轉(zhuǎn)身往灶房走:“叔叔一路辛苦,我去燒點(diǎn)熱水,再把早上的糖餅熱一熱?!?
看著她走進(jìn)灶房的背影,武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剛才那婦人轉(zhuǎn)身時,他看見她手腕上有塊淺淺的淤青,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難道是哥對她動了手?可看哥那寶貝她的樣子,又不像……
“弟,你咋了?”武大郎見他盯著灶房門口發(fā)呆,趕緊遞過塊芝麻糖餅,“嘗嘗,你嫂子新做的,甜得很!”
武松接過餅,卻沒吃,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芝麻的焦香混著紅糖的甜氣,確實(shí)勾人。他不動聲色地問:“哥,嫂子……待你好嗎?”
“好!咋不好!”武大郎拍著胸脯,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你是沒瞧見,前陣子李三疤那潑皮來找茬,你嫂子拿起石灰粉就潑,拿起扁擔(dān)就打,比咱爺們都厲害!還有那炊餅攤,經(jīng)她一弄,現(xiàn)在天天不夠賣,咱都攢了不少錢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把潘金蓮如何改良炊餅、如何懟王婆子、如何智斗李三疤的事全說了,說得眉飛色舞,仿佛在說什么天大的英雄事跡。
武松越聽,眉頭皺得越松。他這哥老實(shí)了一輩子,從不會說謊,能讓他這么夸的人,想必是真的不錯。可那些關(guān)于“潘金蓮”的傳……
“哥,外面都說嫂子……”他話沒說完,就被武大郎打斷了。
“那些都是屁話!”武大郎難得發(fā)了回脾氣,脖子都紅了,“誰再敢胡說,俺就拿搟面杖抽他!俺媳婦是好人!比誰都好!”
看著哥哥一臉維護(hù)的樣子,武松心里最后一點(diǎn)疑慮也散了。或許,傳真的不可信。他拿起那塊芝麻糖餅,咬了一口,外酥里軟,甜而不膩,確實(shí)比他小時候吃的粗面餅好吃百倍。
“嗯,好吃。”他難得夸了一句。
“是吧!”武大郎笑得更歡了,“等會兒讓你嫂子給你做紅燒肉,她做的紅燒肉,那叫一個香!”
灶房里,潘金蓮正燒著水,耳朵卻豎著聽外面的動靜。聽到武大郎那番維護(hù)的話,她心里暖烘烘的,剛才的緊張也煙消云散了。這個老實(shí)人,平時看著悶葫蘆似的,關(guān)鍵時候倒挺護(hù)著她。
她剛把水倒進(jìn)茶壺,就聽見院門外傳來個尖細(xì)的聲音,是王婆子:“喲,這不是武松武都頭嗎?可算回來了!老身就說嘛,大郎家的福氣在后頭呢!”
潘金蓮翻了個白眼。這王婆子,消息倒靈通,肯定是聞著味來的,指不定又想說什么閑話。
果然,就聽王婆子又道:“武都頭有所不知啊,你這嫂子前些日子可熱鬧了,又是改炊餅方子,又是跟李三疤動手,聽說……還跟醉仙樓的王掌柜走得挺近呢……”
這話里的挑撥意味再明顯不過。潘金蓮拿著茶壺的手緊了緊,剛要出去理論,就聽武松開口了。
“王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威懾力,“我哥說我嫂子是好人,那她就是好人。至于她跟誰來往,是我武家的家事,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
王婆子沒想到武松會這么說,噎得半天沒說出話,干笑兩聲:“是老身多嘴,多嘴……”
“沒事的話,王婆請回吧,我跟我哥還有話說?!蔽渌上铝酥鹂土睿Z氣里的冷淡藏都藏不住。
王婆子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了。
潘金蓮端著茶壺走出去時,正好看見武松把王婆子“送”出門,轉(zhuǎn)身回來時,眼神落在她身上,雖然依舊沒什么溫度,卻比剛才柔和了些。
“勞煩嫂子了?!彼舆^茶壺,倒了碗水,一飲而盡。
“叔叔客氣了?!迸私鹕彴褵岷玫奶秋灦松蟻?,又?jǐn)[上幾個剛做的肉包子,“一路回來肯定餓了,先墊墊肚子,中午我做紅燒肉?!?
“多謝嫂子?!蔽渌蛇@次的語氣真誠了些。
武大郎在一旁看得直樂,見兩人總算能和平相處,懸著的心也放下了,拿起個肉包子塞給武松:“快吃快吃,你嫂子做的包子,餡里放了筍丁,鮮得很!”
武松咬了口包子,筍丁的脆嫩混著肉餡的鮮香,確實(shí)好吃。他抬眼看向潘金蓮,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她眼里沒有絲毫躲閃,反而帶著點(diǎn)坦蕩,像是在說“你看,我做的就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