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頁賬冊釘好時(shí),指尖沾著的漿糊還沒干透。她對著油燈呵了口氣,讓字跡快點(diǎn)變清晰——賬本上密密麻麻記著今日的進(jìn)項(xiàng):甜餅三十張,每張七文;咸餅二十五張,每張八文;新做的梅干菜肉卷賣空了,得記上“明日加做十張”。
“媳婦,算完了?”武大郎端著碗熱水進(jìn)來,粗瓷碗沿缺了個(gè)口,他卻特意換了雙干凈的木筷擺在旁邊,“剛王婆來說,西門慶家的小廝又在街口轉(zhuǎn)悠,瞅著像是要往咱攤子這邊來?!?
潘金蓮頭也沒抬,筆尖在“梅干菜肉卷”旁畫了個(gè)醒目的紅圈:“來就來。”她把賬本往桌角一推,聲音里帶著點(diǎn)沒睡醒似的慵懶,手指卻在桌下勾住了武大郎的衣角,“昨天剩的半罐辣椒面呢?”
武大郎的手頓了頓,碗沿差點(diǎn)磕到桌腿:“你要那干啥?怪嗆的?!痹掚m這么說,還是轉(zhuǎn)身往灶膛后摸,很快捧出個(gè)陶罐,罐口纏著圈布條,是潘金蓮教他的“密封法”。
“防身用。”潘金蓮掀開罐蓋聞了聞,辣椒面的辛辣氣直沖鼻腔,她瞇著眼笑,“上次李三來搗亂,不就怕這個(gè)?”
武大郎的臉騰地紅了。上次西門慶家惡奴來掀攤子,潘金蓮抓了把辣椒面撒過去,惡奴們嗆得直咳嗽,他趁機(jī)舉著搟面杖把人趕跑了。事后他捏著她被辣椒面熏紅的眼角直嘆氣,卻在夜里偷偷往陶罐里加了把新曬的花椒,說“這樣更嗆”。
“咚咚咚”的砸門聲來得比預(yù)想中早。潘金蓮把賬本塞進(jìn)炕洞,拍了拍手上的灰,沖武大郎眨眨眼:“記住了,我說‘稱餅’,你就往秤盤里裝最硬的那種堿水餅。”
武大郎攥緊了手里的搟面杖,指節(jié)發(fā)白:“嗯?!焙斫Y(jié)滾了滾,又補(bǔ)了句,“你站俺身后。”
門閂剛拉開半寸,就被人一腳踹開。西門慶家的管家?guī)е鴥蓚€(gè)小廝堵在門口,管家三角眼掃過屋里,最后落在潘金蓮身上,嘴角撇出個(gè)冷笑:“潘娘子倒是清閑,聽說你家的餅,比大郎的個(gè)子還‘出挑’?”
潘金蓮倚著門框,手里把玩著個(gè)空秤砣:“張管家說笑了,不過是街坊捧場。倒是管家,不去伺候西門大官人,來我這破屋,是想稱幾斤餅?”
“稱餅?”張管家往屋里邁了半步,腳剛沾地就頓住了——武大郎舉著搟面杖站在潘金蓮側(cè)后方,搟面杖頂端的鐵頭在油燈下閃著光,“我家官人說了,你這攤子礙眼,限你三日搬離陽谷縣,不然……”
“不然怎樣?”潘金蓮忽然提高聲音,秤砣在手里轉(zhuǎn)得飛快,“去年你家官人欠王記糧鋪的三石米,今年春天偷換李屠戶的五花肉,還有上個(gè)月讓小廝往井里扔死老鼠——這些要不要我?guī)湍阌浽谫~上?”
張管家的臉?biāo)查g青了。他沒想到這女人居然在偷偷記這些,剛要發(fā)作,就聽潘金蓮沖武大郎喊:“大郎,稱五斤堿水餅,給張管家‘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