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狂風(fēng)卷著暴雨,狠狠地抽打著幽州城外一間孤零零的茅草屋。屋子在風(fēng)雨中飄搖,仿佛隨時都會散架。屋內(nèi),一盞小小的油燈掙扎著散發(fā)出昏黃的光芒,勉強照亮了狹小的空間。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是一張破舊的木桌和此刻正發(fā)出痛苦呻吟的床榻。
十歲的白柳青跪在床前,小小的身軀因為恐懼和悲傷而微微顫抖。他緊緊握著父親那只只剩皮包骨頭、冰冷異常的手,似乎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留住那正在飛速流逝的生命。白父躺在那里,面容枯槁,臉色在油燈的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死灰般的蒼白,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帶著“嗬嗬”的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
“青兒……”白父艱難地睜開渾濁的雙眼,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窗外的風(fēng)雨聲淹沒。
“爹,我在,我在這兒!”白柳青連忙湊上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強忍著不敢落下。
白父的目光越過兒子,投向那扇在風(fēng)雨中不斷搖晃的木門,眼中帶著一絲期盼,又有一絲最后的釋然。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了,等不到那位老友前來,再做一次鄭重的托付。他的思緒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變得飄忽起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同樣令人心碎的夜晚……青兒的母親,那個溫婉的女子,在生下青兒后,便因難產(chǎn)大出血,甚至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就撒手人寰。他一個人,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靠著給人打短工、做苦力,一口米湯一口糊糊地將這瘦弱的孩子拉扯大。多年的勞累,像蛀蟲一樣啃噬著他的身體,終于在這個多雨的夏天,徹底將他擊垮了。
“趙……趙二哥……”他喃喃著,那是他唯一能托付的人。
仿佛是回應(yīng)他最后的呼喚,木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風(fēng)雨闖了進來。來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jì),身材魁梧,面容敦厚,雖被雨水淋得透濕,顯得有些狼狽,但眉宇間自有一股沉穩(wěn)之氣。他便是白父的至交好友,當(dāng)?shù)赜忻哪窘?,趙二,人稱趙木匠。
“白老弟!”趙木匠一眼看到床上的情景,心頭便是一沉,幾步跨到床前,蹲下身來,握住了白父另一只冰涼的手。
看到趙木匠,白父眼中驟然爆發(fā)出一點光彩,他用力反握住老友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趙……趙二哥……你……你終于來了……”他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我是不行了……就是……就是放心不下……青兒……”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跪在一旁、淚流滿面的白柳青,充滿了無盡的不舍與憐愛。“這孩子……剛過十歲……我若走了……他……他孤苦一人……可怎么活……”說著,兩行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浸濕了破舊的枕巾。
趙木匠看著摯友這般模樣,又看看那瘦小無助的孩子,心中如同被巨石堵住,酸澀難當(dāng)。他與白父年輕時曾一同學(xué)藝,雖然后來他專注于木工,白父為了養(yǎng)家做了更苦的活計,但多年的情誼從未變淡。他知道白父這一生的艱辛,更知道他最放不下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