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北風(fēng)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橫沖直撞,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發(fā)出“嗚嗚”的咆哮聲,仿佛要將這世間萬物都吞噬殆盡。
光禿禿的樹枝在風(fēng)中瘋狂地?fù)u曳,拍打著窗戶,發(fā)出“啪啪”的聲響,更添了幾分蕭瑟與寒意。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孝斌的大女兒秀秀家的新房里,卻是一片暖意融融。
米黃色的墻壁,嶄新的家具,地板擦得锃亮,映出天花板上吊燈柔和的光暈。
客廳中央的沙發(fā)上鋪著素雅的布藝坐墊,茶幾上擺著一個果盤,里面放著蘋果和橘子,還冒著熱氣的玻璃杯里,飄著淡淡的茶香。
抽油煙機(jī)嗡嗡作響,鍋里燉著的排骨蘿卜湯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濃郁的肉香混合著蘿卜的清甜,彌漫在整個屋子里。
客廳里,坐著她的表姐招娣,以及招娣的小兒子小兵。
招娣穿著一件半舊的深紫色棉襖,袖口有些磨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但眼角的皺紋和略顯憔悴的面容,還是透露出生活的操勞。
她局促地坐在沙發(fā)邊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正不停地懇求著秀秀收留小兵。
邊說眼神邊時不時地瞟一下秀秀,又快速地收回來,落在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茶水上。
小兵低著頭,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包括母親那懇求的神情,以及這間陌生卻嶄新的屋子。
秀秀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不答應(yīng),她走進(jìn)廚房,端著一盤剛切好的水果走出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招娣姐,小兵,吃點(diǎn)水果吧,剛削好的蘋果?!?
招娣連忙站起身,接過果盤,臉上擠出感激的笑容:“哎呀,秀秀,你看你,太客氣了,還忙活什么。
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你,你這新房真漂亮,真氣派!”她的語氣里帶著羨慕,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小兵住宿這事可真得拜托你,怎么說咱們是親戚,你又過好了,不找你找誰。你說是吧,表妹?!?
話說到這里,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秀秀的心沉了下去。
她和丈夫兩人,辛辛苦苦攢錢買了這套兩居室的新房,本想著能過上清凈舒心的小日子。
這才剛搬進(jìn)來沒多久,招娣姐就要把小兵送過來住,這算怎么回事???
她看了一眼小兵,小兵似乎完全沒把這當(dāng)回事,又低下頭去了,仿佛母親正在懇求的是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小事。
秀秀感到一陣為難,她張了張嘴,想拒絕,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招娣是大姑的女兒,論起來是嫡親的表姐。小時候,大姑對她們家也多有照拂,這份親情擺在那里。
招娣如今這樣低聲下氣地來求自己,若是直接拒絕,豈不是顯得自己太過冷漠無情,傳出去也不好聽。
“這……”秀秀猶豫著,眼神有些閃爍,“招娣姐,不是我不幫你。只是我這房子不大,就兩室一廳,我和建國住一間,另一間是艷艷住,偶爾爸媽來了也能住一下……”
“哎呀,秀秀,我知道,我知道這不太方便?!闭墟愤B忙打斷她,語氣更加急切,也更加卑微了,“我們不要多大地方,小兵他隨便有個地方落腳就行?!?
“客廳也行啊,放張小床,或者搭個地鋪都行!他保證不打擾你們,就是晚上過來睡個覺,白天都在學(xué)校。他很乖的,就是……就是有點(diǎn)內(nèi)向,不愛說話?!?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秀秀,你就可憐可憐姐,幫幫姐這個忙吧?!?
“小兵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就想他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書念完,將來找個好工作。你要是不幫姐,姐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看著招娣那泫然欲泣的模樣,聽著她近乎哀求的話語,秀秀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親情占了上風(fēng)。罷了罷了,不就是多一個人吃飯睡覺嗎?忍一忍,等小兵畢業(yè)了,或者學(xué)校宿舍條件好了,再讓他搬回去就是了。
想到這里,秀秀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招娣姐,你別這么說,都是一家人。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讓小兵先住下吧。就是家里條件一般,可能委屈他了?!?
“不委屈!不委屈!”招娣一聽這話,臉上立刻綻放出驚喜的笑容,激動得差點(diǎn)站起來,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秀秀,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好妹妹!姐這輩子都忘不了你的恩情!小兵,快,快謝謝表嬸!”
小兵被母親猛地推了一下,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頭,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謝謝表嬸?!比缓笥盅杆俚拖骂^去看手機(jī)了。
招娣也不在意兒子的態(tài)度,一個勁兒地對秀秀說著感謝的話:“秀秀啊,你真是幫了姐的大忙了!”
“小兵這孩子,我回頭一定好好說他,讓他多幫你干點(diǎn)活,絕不偷懶,絕不給你添麻煩!你放心,每個月的生活費(fèi)和住宿費(fèi),姐一分都不會少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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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招娣姐,說這些就見外了?!毙阈忝銖?qiáng)笑了笑,心里卻一點(diǎn)也輕松不起來,反而像是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生活費(fèi)什么的,再說吧。都是親戚,哪能要你的錢?!?
招娣千恩萬謝,又坐了一會兒,說了些家常話,便急著要回去給小兵收拾東西。秀秀留她吃飯,她也婉拒了,說要趕緊把小兵的鋪蓋卷搬過來,免得夜長夢多似的。
送走了招娣,屋子里暫時恢復(fù)了安靜。秀秀看著空蕩蕩的客廳,以及那個旁若無人、依舊在沙發(fā)上玩手機(jī)的小兵,只覺得一陣頭疼。
她知道,自己平靜的生活,恐怕要被打破了。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成了秀秀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dāng)天下午,招娣就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了。兩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裝著小兵的被褥和衣物,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幾乎把小小的客廳都堆滿了。
“秀秀,麻煩你搭把手,幫我把這些東西搬到房間去。”招娣氣喘吁吁地說。
秀秀的丈夫建國正好出差了,家里就她一個人。她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和招娣一起,費(fèi)力地把那些沉重的行李搬到了書房。
原本整潔有序的書房,瞬間被這些行李侵占,顯得擁擠不堪。
“真是不好意思啊,秀秀,東西有點(diǎn)多?!闭墟芬贿叢梁挂贿呎f。
“沒事?!毙阈阌袣鉄o力地回答。她看著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心里堵得慌?
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幫忙”。小兵的床鋪要鋪,衣服要掛進(jìn)衣柜,生活用品要?dú)w置。
招娣自己弄不好,就不停地使喚秀秀:“秀秀,那個床單怎么鋪啊?我看不太明白?!?
“秀秀,這個衣架在哪里?。俊薄靶阈?,幫我把那個箱子放到柜子頂上吧,我夠不著?!?
秀秀像個陀螺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累得腰酸背痛。
而那個本應(yīng)是主角的小兵,卻自始至終都低著頭,要么坐在沙發(fā)上,要么就躲在剛收拾出來的房間里,對母親和秀秀的忙碌視而不見。
晚上,秀秀的丈夫建國回來了。
得知小兵要長期住在這里,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把秀秀拉到一邊,低聲抱怨:“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答應(yīng)了?這叫什么事??!”
秀秀也滿肚子委屈:“我能怎么辦?招娣姐都那樣求我了,又是親戚,我能拒絕嗎?忍忍吧,等小兵畢業(yè)了就好了?!?
丈夫嘆了口氣,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能無奈接受。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小兵住進(jìn)來之后,家里的生活節(jié)奏完全被打亂了。
首先是空間上的擁擠。原本寬敞的衛(wèi)生間,現(xiàn)在早上要排隊洗漱。
秀秀和丈夫要上班,早上時間本來就緊張,艷艷又要上學(xué),小兵卻總是不緊不慢地在衛(wèi)生間里待很久。
要么是對著鏡子擺弄他的頭發(fā),要么就是長時間地蹲廁所。秀秀和丈夫只能輪流在外面干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