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門口,似乎是被外面的冷風激了一下,微微縮了縮脖子,停頓了那么一剎那。
這是教科書般的狙殺時機。
蘇曼琳的指尖顫抖著。瞄準鏡里,那個男人的側(cè)臉在冬日的微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手里還拿著那本《孫子兵法》。
殺,還是不殺?
服從命令,消除一個巨大的、確定的威脅?
還是相信這荒謬絕倫、幾乎不可能的暗示,賭一個不確定的可能?
“紅雀,記住,我們是刀,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執(zhí)行?!庇柧毠俦涞穆曇粼诙吇厥帯?
可是……如果刀砍向的,是自己人呢?
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掙扎中,高志杰已經(jīng)走下了臺階,匯入了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背影很快就要被行人遮擋。
蘇曼琳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胸口劇烈起伏。她終究,沒能扣下那決定生死的一擊。
她看著那個灰色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無力地垂下了槍口,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貼身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她違反了她入行以來最鐵血的紀律。
……
而與此同時,在極司菲爾路76號的地下刑訊室里,卻是另一番地獄景象。
李士群叼著煙,斜睨著眼前血肉模糊的人。這是電訊項目組里一個不起眼的技術(shù)員,因為被查出私下里抱怨過幾句物資克扣,就被李士群的人抓了進來,安了個“共黨嫌疑”的罪名。
“講勿出是啥人指使你破壞監(jiān)聽站項目,今朝就勿要想活著走出去!”李士群的副手,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用沾著鹽水的皮鞭,一邊抽打一邊用上海話厲聲喝問。
那技術(shù)員已經(jīng)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只會喃喃著“冤枉”。
“冤枉?”李士群冷笑一聲,走上前,用手里的煙頭,直接摁在了技術(shù)員裸露的胸口上。
“嗤——”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彌漫開來,伴隨著凄厲的慘叫。
李士群臉上卻露出一種殘忍的快意?!耙晾@種小赤佬,骨頭輕,勿吃點苦頭勿會招!”他對著副手說,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阿拉要對皇軍負責,對影佐先生負責!任何可能威脅到項目的人,寧可錯殺一千,也勿可放過一個!高志杰那邊……哼,遲早抓到伊的把柄!”
他對自己人的狠辣,與在日本人面前的卑躬屈膝,形成了最丑陋的對比。
……
高志杰安然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關上門,他靠在門板上,和早上出門時一樣的姿勢,但這一次,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賭贏了。
蘇曼琳看到了,而且,她理解了,或者說,至少動搖了。
但這并不意味著安全。軍統(tǒng)的制裁令不會因此取消,李士群的敵意有增無減,影佐的棋局越來越深。他剛剛,只是從一個即將爆發(fā)的炸藥包旁,驚險地走了過去。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本《孫子兵法》,翻到《用間篇》,看著上面那些古老的智慧。
“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
他低聲重復著這句話,眼神漸漸重新變得堅定而冰冷。
接下來的路,只會更險。監(jiān)聽站即將開機,那才是真正的考驗。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這場無聲的戰(zhàn)爭,還遠未到結(jié)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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