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巢”基地的建設如火如荼。工程機器人“小工們”在趙航的粗獷指揮下高效運轉,金屬臂揮舞,將粗糙的巖壁切削、加固,鋪設管線,架設照明。地熱帶來的暖意驅散了地表的刺骨嚴寒,但空氣中彌漫的硫磺味和隱約的臭氧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身處何方。臨時規(guī)劃的“晶田”區(qū)域已被平整出來,鴻宇、趙娜和劉穎正指揮著技術人員安裝脈沖發(fā)生器和信息素霧化系統(tǒng)。幾塊作為“種子”的原始藍綠色晶體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特制基座上,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地下空間里穩(wěn)定地脈動著,如同新點燃的希望火種。
“脈沖頻率穩(wěn)定!信息素濃度梯度建立!”鴻宇盯著監(jiān)控屏,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晶芽生長速率…比實驗室數(shù)據還要快5%!這地熱環(huán)境簡直是天然加速器!”
趙娜冷靜地記錄著數(shù)據:“符合模型預測?!病姆€(wěn)定熱源和微弱的地磁擾動,優(yōu)化了晶體內部的能量流。按照這個速度,7天內第一批‘作物’就能達到實用能量輸出閾值?!彼屏送蒲坨R,鏡片上快速劃過復雜的能量流圖譜。
劉穎則專注地調試著一個微型信息素收集裝置,這是軍洛小隊在外圍安全區(qū)域設置的誘捕器捕獲的工蟲樣本中提取的?!凹兌群芨摺H绻芨愕奖x的樣本…”她眼中閃爍著研究者的熱切,隨即又搖搖頭,“算了,軍洛那關就過不去?!?
地表,巨大的地裂邊緣。軍洛小隊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借助嶙峋的硅化木和巖壁凹陷隱藏身形。他們距離那個令人心悸的龐大蟲巢入口尚有相當距離,但空氣中那種混合著硫磺、臭氧和濃烈生物信息素的味道,已變得無處不在,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防護頭盔上。
軍洛伏在一塊巨巖后,高倍率觀測鏡對準蟲巢方向。鏡頭里,無數(shù)暗褐色的工蟲如同永不疲倦的工蟻,在密密麻麻的孔洞間穿梭。它們搬運著散發(fā)著藍綠微光的晶體碎塊,將其堆砌在巖坡下的“糧垛”上;另一些則用口器分泌著熒光的粘液,修補著孔洞邊緣或加固通道,動作精準而高效。幾只體型明顯更為龐大、甲殼呈現(xiàn)出暗沉金屬光澤、螯肢間躍動著粗壯藍白電弧的兵甲蟲,如同沉默的衛(wèi)兵,在巢穴高處和幾個最大的主洞口附近緩緩移動。它們頭頂?shù)母袘|角高頻顫動著,無形的生物雷達場覆蓋著巢穴外圍。
“目標區(qū)域鎖定,”軍洛的聲音在加密頻道響起,低沉而清晰,壓過背景中隱約傳來的、如同無數(shù)細小骨節(jié)摩擦的窸窣聲,“d3、d7、f9觀測點。信息素濃度峰值區(qū),工蟲活動最頻繁,遠離兵蟲巡邏路徑?!?
隊員們如同接到無聲指令的獵豹,借助地形掩護,悄無聲息地向預定位置移動。他們攜帶的是特制的、帶有強效吸附濾芯的信息素采集器,外形盡量模擬巖石紋理。動作輕緩得如同拂過塵埃的風,每一次設備的放置、激活都屏住呼吸。
“采集器a,部署完成?!?
“采集器b,就位?!?
“c點…等等!”負責c點的隊員聲音陡然繃緊,“隊長!看主入口!”
軍洛立刻將觀測鏡轉向蟲巢那個最大的、仿佛通往深淵的黑暗洞口。只見洞口附近幾只原本安靜巡邏的兵甲蟲,頭上的感應觸角突然停止了高頻顫動,改為一種緩慢而深沉的、近乎同步的擺動!它們巨大的身軀微微轉向,復眼結構似乎鎖定了某個方向——正是隊員們分散潛行的區(qū)域!
“停止一切動作!絕對靜默!”軍洛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鋼針扎進每個人的神經,“它們…在掃描!”
時間仿佛凝固。隊員們僵硬地伏在原地,連心跳都似乎要停滯??諝庵心欠N特殊的生物信息素味道似乎變得更加濃稠、更具壓迫感。幾只兵甲蟲的螯肢微微抬起,藍白色的電弧在尖端噼啪作響,亮度明顯增強,如同即將出鞘的致命利刃。
“撤退!”軍洛的聲音斬釘截鐵,“緩慢,隱蔽!放棄c點采集器!重復,放棄c點!全員按預定路線撤回地表!立刻!”
沒有猶豫。隊員們如同融入巖石的影子,開始極其緩慢地、沿著來時的隱蔽路徑向后移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免任何微小的震動或光線暴露。軍洛的觀測鏡死死盯著那些兵甲蟲。它們的感應觸角仍在緩慢擺動,復眼掃視著外圍區(qū)域,螯肢上的電弧危險地躍動著,仿佛隨時會噴薄而出。直到最后一個隊員的身影安全消失在通往地表的裂縫陰影中,那幾只兵甲蟲才緩緩恢復了高頻顫動的巡邏模式,但軍洛的心卻沉了下去。那短暫的、如同被無形目光鎖定的感覺,絕非錯覺。蟲巢的“眼睛”,比他們預想的更敏銳,警戒范圍也更大。
“磐石據點”指揮中心。
全息投影上,軍洛小隊傳回的實時畫面和警報信息讓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那幾只兵甲蟲轉向、感應觸角同步擺動的畫面被反復播放,放大。它們螯肢上危險躍動的電弧,如同無聲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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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或者說,至少感知到了異常!”趙航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跳脫,帶著難以置信,“隔著那么遠?還藏得那么好?這些蟲子是裝了量子雷達嗎?”
“不是視覺?!眲⒎f臉色發(fā)白,手指飛快地在生物掃描數(shù)據上操作,“是信息素場!我們的人雖然做了凈化處理,但人體代謝、設備運轉、甚至防護服材料的微弱揮發(fā)…在它們那種高度敏感的群體信息素網絡中,就像往平靜的湖面扔了顆石子!我們采集信息素的行為,更是直接干擾了它們的信息素濃度梯度!”
她調出一幅模擬圖,展示著蟲巢外圍一個無形的、由無數(shù)工蟲釋放信息素構成的龐大生物力場網絡?!翱?!我們放置采集器的位置,就像在這個網絡上戳了幾個洞!主巢的‘節(jié)點’——很可能就是那些高階兵蟲甚至更深層的存在——立刻感知到了擾動!這根本不是簡單的動物巢穴,這是一個高度互聯(lián)、高度敏感的生物傳感網絡!我們不是在偷幾顆糧食,我們是在動它們整個‘糧倉’警報系統(tǒng)的奶酪!”
“現(xiàn)在怎么辦?”林露憂心忡忡,“它們會報復嗎?攻擊營地?攻擊‘暖巢’?”
“暫時不會?!避娐宓挠跋癯霈F(xiàn)在通訊屏幕上,他剛剛返回地表,面罩上還沾著灰黑色的塵土,眼神銳利如鷹隼,“它們表現(xiàn)出的是高度警戒和威懾,而非直接攻擊意圖。這說明兩點:第一,我們尚未真正侵入它們的核心利益區(qū)——那些堆積如山的晶體糧垛和更深層的礦脈。第二,它們也在評估我們的威脅程度。但…”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這種平衡極其脆弱。任何進一步的刺激——靠近巢穴、試圖開采晶體、甚至只是‘暖巢’基地的能量波動過大——都可能被視為入侵信號,引爆這個巨大的火藥桶。我們之前遭遇的小股甲蟲襲擊,很可能只是外圍巡邏隊的自發(fā)驅逐行為。一旦主巢意志認定我們是威脅,傾巢而出的蟲群…”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能想象那鋪天蓋地的硅甲蟲和撕裂空氣的致命電弧會是何等景象。
鴻宇一拳砸在控制臺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臉上交織著挫敗和不甘:“該死!明明守著金山銀山!那些晶體…那些能量!就在眼皮底下!難道就因為它們是蟲子養(yǎng)的‘莊稼’,我們就只能眼巴巴看著,像老鼠一樣縮在地下種自己那幾顆‘菜’?”他指著全息圖上堆積如山的晶體礦,“修好‘遠航者’的希望!重返深空的希望!可能就在那里!”
“金山銀山?”軍洛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冰冷的怒意,“那是爬蟲族的糧倉!鴻宇博士!你搞清楚,是我們迫降在了它們的地盤上!我們是闖入者!是竊賊!你想當強盜嗎?拿所有人的命去賭一個‘可能’?看看那些兵甲蟲的電??!看看那個深不見底的蟲巢!你的‘希望’,需要用多少人的尸體去鋪路?”他的質問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周孜婷站在中央,目光如炬,掃過鴻宇的激動、軍洛的冷硬、劉穎的憂慮、趙航的沉默、趙娜的凝重和林露的不安。全息圖上,蟲巢的影像散發(fā)著冰冷而危險的氣息,而旁邊,“暖巢”晶田里那幾簇穩(wěn)定生長的晶火,雖然微弱,卻代表著一條更艱難但更安全的路。
“軍洛中尉的警告,是血的教訓換來的?!敝茏捂玫穆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下了指揮中心內翻騰的情緒,“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求生者。生存,永遠是第一鐵律?!?
她指向“暖巢”基地的實時監(jiān)控畫面,晶田里穩(wěn)定生長的晶體散發(fā)著令人心安的微光:
“‘種電’計劃,是我們自救的基石,必須全力保障!鴻宇、趙娜、劉穎,我要你們在48小時內,拿出晶田能量屏蔽方案!最大程度隔絕‘暖巢’的能量和信息素外泄!不惜代價!趙航,工程優(yōu)先級調整,立刻加固‘暖巢’所有入口,增設物理隔離屏障和應急防御火力點!我要那里固若金湯!”
她的手指隨即重重點在蟲巢的全息影像上,語氣森寒:
“蟲巢方向,全面收縮!軍洛,信息素采集點全部撤回!只保留最遠距離的被動式監(jiān)測哨!嚴禁任何形式的主動靠近、探測或干擾!監(jiān)測等級提升至最高!我要知道它們每一個異常的群體動向!林露,做好應急預案,一旦監(jiān)測到蟲群大規(guī)模異動,營地立刻進入最高戰(zhàn)備狀態(tài),必要時…放棄‘磐石’,全員退守‘暖巢’!”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鴻宇和趙娜身上:“蟲巢深處那個能量源的分析,優(yōu)先級下調。在確保絕對安全、不產生任何主動信號的前提下,進行被動式掃描分析。我要知道它是什么,但絕不允許驚擾蟲群!明白嗎?”
“明白!”眾人肅然領命。鴻宇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用力點了下頭,眼中雖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現(xiàn)實澆醒的凝重。
命令下達,營地如同精密的戰(zhàn)爭機器再次高速運轉。晶田的屏蔽力場發(fā)生器被緊急調撥安裝;通向“暖巢”的通道被厚重的合金閘門和臨時掩體層層加固;監(jiān)測蟲巢的傳感器網絡被調整到最靈敏的被動接收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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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晶火”在加固的地下堡壘中繼續(xù)燃燒、蔓延,為生存提供著寶貴的能量。然而,在地表之下,在人類視線無法觸及的黑暗深處,那個龐大而森嚴的硅晶王國,卻因闖入者的觸碰而徹底“蘇醒”。無形的生物警戒場如同巨大的蛛網,覆蓋了巢穴周圍更廣闊的區(qū)域。兵甲蟲的巡邏路線悄然向外擴展,螯肢上躍動的電弧更加頻繁、更加明亮,仿佛隨時準備撕裂膽敢靠近的一切。一種深沉而古老的“低語”,在信息素構成的網絡深處悄然傳遞,那是爬蟲族對整個領地的宣示,也是對闖入者最后的、無聲的警告。
“暖巢”的晶火在努力燎原,但深巢的低語,已化作懸在頭頂、隨時可能傾瀉而下的雷霆。風暴的陰云,在無聲的角力中,正悄然匯聚。
時間在“暖巢”基地的晶火穩(wěn)定燃燒與地表蟲巢無聲的威懾對峙中悄然流逝。十五個標準日如同緊繃的弦,在高度戒備下度過。晶田在鴻宇、趙娜和劉穎近乎苛刻的優(yōu)化下,實現(xiàn)了規(guī)?;慨a。第一批成熟的復合晶體被加工成高能電池模塊,閃爍著比原始晶體更穩(wěn)定、更內斂的藍白色光芒,如同馴服的星辰被封裝在堅固的合金外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