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見眾魔沒有異議,唇角微抿,干脆利落地擲下三道命令,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激起無形的漣漪:
“把地上這些碎塊,”她腳尖隨意點了點濺落的污物,“一塊不剩的,丟進地獄巖漿里燒干凈。”
“清點、造冊,”她目光掃過殿內(nèi)閃爍的珠光寶氣,“前城主的所有財寶資源,整理好,報與我知?!?
最后一道命令,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敲在每一個魔的心坎上:“即日起,廢除混血種奴隸身份!任何魔,不得再以任何借口欺辱混血種!違令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此,再無純血、混血之別!純血魔能做的,混血種亦可!他們無需再用性命填平你們的安逸!懂嗎?”
前兩道命令,眾魔聽得順理成章,毀尸滅跡,吞并財富,再正常不過的魔族做派。
然而第三條命令,如同一道無形的驚雷,轟然炸響在每一個純血魔的耳畔和心間。
上千年的奴役,融入骨髓的習慣,此刻被這輕飄飄又重逾千鈞的話語徹底粉碎。
空氣瞬間凝固了。
那些習慣了用混血種的苦難澆灌自己優(yōu)越感的魔族,臉上血色迅速褪去,眼神從最初的茫然迅速轉(zhuǎn)為驚駭與難以置信。
習慣了臟活累活由那些“低賤”身影承擔,習慣了心情郁結時隨手抓個混血種泄憤,如今驟然被告知這一切特權都將剝奪?那些任他們踐踏的“玩物”,竟要站在同一階石上?
這感覺……荒謬絕倫!
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冷氣,細微的騷動在魔群中彌漫開來,擠在前排的幾位甚至下意識地向后挪了半步。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心頭。
他們首先想到的不是正義與否,而是赤裸裸的利害得失:若那些曾被肆意欺凌的混血種,他日翅膀硬了,有了報復之力呢?看這新任城主的態(tài)度,她旗幟鮮明地站在混血種一邊,絕無可能維護昔日高高在上的施暴者。
反抗?念頭剛起就被掐滅。
她周身縈繞的、足以碾碎靈魂的威壓,便是無聲的警告。
打得過?
當然要維持舊制。
混血種的地位自是越低越好,那是他們魔族賴以享樂、彰顯尊貴的基石。
打不過?
除了低頭,別無他途。
否則,豎著進來,能否全須全尾地出去,都是未知數(shù)。
新城主輕描淡寫讓出的這“利”,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剜心割肉,受益者瞬間轉(zhuǎn)換,而他們魔族……
看似未失分毫,實則失去了最核心的特權,隨意支配他者、凌駕于混血種之上的優(yōu)越感。
這代價,沉重得讓他們幾乎窒息。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第一把便是焚天烈焰。
炎城的天空,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仿佛已經(jīng)燃起無形的業(yè)火,寸寸龜裂。
這變天,不是微風細雨,是撕裂蒼穹的暴風。
死寂籠罩了大廳。
眾魔垂著頭顱,眼神渙散,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余下空洞的軀殼。那回應的聲音干澀、嘶啞,毫無生氣,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嘆息:
“…懂了?!?
低沉的聲音匯聚成一片絕望的泥沼。
何止是變天?
這將是傾覆一切的巨變,每一個魔的眼底深處,那曾經(jīng)閃爍的傲慢或狡黠的光芒,此刻徹底熄滅,只剩下灰燼般的渾濁與空洞,像是被命運之手狠狠碾過,再無半點光亮。
魔族們個個面如死灰,仿佛天穹真的塌陷下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喪模樣。
然而,緊挨在一起的混血種們卻是另一番景象。
青衣的話語,關于“平等”的許諾。
這在他們的世界里曾是比星辰更遙不可及的東西,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細微卻不可忽視的漣漪。
真的……能夠?qū)崿F(xiàn)嗎?
他們渾濁的眼底藏著深深的懷疑,更多的是一種瀕死者抓住浮木般的、不敢觸碰的渴望。
長久以來,他們早已習慣了佝僂著脊背行走,習慣了將視線死死釘在塵土飛揚的地面,習慣了回避所有直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