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江寧城已完全進入了夏季的懷抱。護城河邊的垂柳枝繁葉茂,在林硯每日晨跑的路線上投下斑駁的綠蔭。他的身影如今已是西市一景,再無人對此指指點點,反而有些攤販會笑著與他打招呼,甚至有幾個膽大的孩童模仿著他的樣子在河岸邊奔跑。
這日跑步歸來,林硯沖涼更衣后,小翠端著早膳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憂色。
公子,她將食盒放下,從懷中取出青布錢袋,李管家方才送來這個月的月例,還是一百二十兩。只是...奴婢今早去廚房時,聽見二房的兩個婆子在嚼舌根,說祥少爺前日又得了老爺賞賜,月例添了三十兩呢。還說什么...揚州分號那邊缺個管事的...
林硯接過錢袋,入手沉甸甸的。他心下明了,這定是林祥又在父親面前表現(xiàn)了什么,自從那次三叔林淵試探性地提出要讓林遠去揚州分號被拒后,二房三房似乎都加緊了在父親面前的表現(xiàn)。
無妨。林硯將錢袋推回給小翠,取出三十兩銀子,這些留作院里本月用度,余下的我另有用處。二房三房的事,我自有分寸。
小翠應聲將銀子收好,眼睛卻好奇地瞟著林硯。只見他取過紙筆,沉吟片刻,寫下了一串物什:上等高粱米三石、精制木炭兩擔、細白砂五斤...
公子,您這是要?
去西市走一趟。林硯將清單折好收入袖中,記得,分幾家店鋪零散地買,莫要引人注意。特別是那細白砂,去城東的老劉砂石鋪買,他家的砂子最是細膩均勻。
小翠鄭重點頭:奴婢明白
小翠領命而去后,林硯從枕下取出那本日漸厚重的筆記。翻開最新一頁,他提筆蘸墨,用工整的小楷記錄:
「五月初五,晴。新購高粱米三石,質優(yōu)價平,每石二百文。擬擴大釀造,試驗不同發(fā)酵時長對酒質之影響。前次所釀燒刀子已得父親認可,然品質尚不穩(wěn)定,須精益求精?!?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林硯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知道,要想在這暗流涌動的林家立足,僅靠小打小鬧是不夠的。這燒刀子必須成為他真正的籌碼。
接下來的幾日,林硯依舊每日去周先生處聽課,但課后便借口溫習功課,帶著小翠悄然溜出林府,直奔外城西水門附近那處小院。
蒸餾工藝在不斷改進中日漸成熟。林硯發(fā)現(xiàn)用細白砂過濾能進一步去除酒中的雜質,使酒液更加清澈;控制炭火的溫度和時間能讓酒味更加醇厚。他甚至嘗試了不同的糧食比例,試圖找到最佳配方。
這日午后,陽光透過棚屋的縫隙灑下斑駁光影。林硯將新一批發(fā)酵好的高粱醪糟倒入改良后的銅鍋中,蓋緊特制的蓋子,點燃泥爐。
這一次的工藝更加精細。他嚴格控制著火候,時大時小,讓蒸汽均勻產(chǎn)生。小翠則負責及時更換冷卻水,保持冷凝效果。
兩個時辰后,當?shù)谝坏尉К撎尥傅木埔簭凝堫^中滴落時,連林硯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這酒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澈,幾乎如水般透明,卻在晃動時顯出濃稠的掛壁。酒香也更加醇厚,少了幾分刺鼻,多了幾分綿長。
公子,這次的酒...好像不太一樣了?小翠驚訝地說。
林硯接了一杯,先觀其色,再聞其香,最后淺嘗一口。酒液入口依然烈性十足,但過喉更加順滑,回味悠長,隱約帶著糧香的甘甜。
成功了...林硯長舒一口氣。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反復試驗,他終于掌握了穩(wěn)定的蒸餾工藝,能夠批量生產(chǎn)出品質上乘的高度酒了。
他立即取出筆記,詳實記錄:
「五月初九,陰。試新法:發(fā)酵九日之醪糟,小火慢蒸兩個時辰,得酒色清亮如玉,香氣醇厚。用細白砂過濾三遍,雜質盡去。嘗之烈而不辣,回味甘醇。此法可作定例。」
筆鋒剛停,院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林硯迅速收起筆記,示意小翠收拾器具。
二弟果然在此。林瑾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今日穿著一身藏青色錦袍,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父親讓我來尋你,說是有事相商。
林硯心中微動,面上卻不動聲色:有勞大哥親自來尋。不知父親所為何事?
林瑾的目光在棚屋內(nèi)掃過,在那套蒸餾裝置上停留片刻,方道:與你的燒刀子有關。父親嘗了前日的酒后,似乎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