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nèi),茶香依舊裊裊,卻再也驅(qū)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利益與生死博弈的硝煙。高騰那句干澀無比的“你想要什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等待著必然的、卻不知會掀起多大波瀾的回響。
林硯沒有立刻回答。他提起小巧的青瓷壺,再次為高騰面前那盞未曾動過的茶杯續(xù)上七分滿的熱茶,水聲潺潺,不急不緩。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眼,唇邊甚至噙著一絲極淡的、近乎溫和的笑意。
“高世伯是爽快人?!彼_口,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今日的天氣,“那晚輩也就直說了?!?
“高家除了那燙手的‘丹心熾’貢布份額之外,其余的產(chǎn)業(yè)……江寧城內(nèi)的三家藥材鋪、兩處貨棧、城外的三百畝上等藥田、還有泊在運河碼頭的五艘商船,以及西市那兩間鋪面的地契……”林硯如數(shù)家珍,聲音平穩(wěn),仿佛在念一份早已擬好的清單,“只要林家能吃下的,我們都要?!?
高騰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一股血氣猛地沖上頭頂,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你說什么?!”他聲音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林硯!你瘋了不成?!你想要我整個高家?!簡直癡人說夢!真當我高家是泥捏的,怕了你這黃口小兒不成?!”
他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林硯的手指都在顫抖:“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我就不信,你能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全都扣死在我高家頭上!”
面對高騰的暴怒,林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甚至還有閑心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高世伯,稍安勿躁?!彼攘艘豢诓?,放下茶杯,語氣依舊平淡,卻驟然轉(zhuǎn)冷,“是不是莫須有,您心里比誰都清楚?!嘞季劇叮銈兘兴ば臒搿?,出自我手,它到底有沒有毒,毒性幾何,多久發(fā)作,會有什么后果,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清楚。您覺得,若是宮里嚴大人,或是任何一位御史臺的大人,拿到了確鑿的證據(jù),證明高家明知布料有毒仍將其作為貢品獻上……陛下,會不會相信高家只是‘工藝疏漏’?”
高騰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林硯繼續(xù)施壓,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忘了告訴世伯,府上的李管家,三日前便已啟程赴京。他此行有兩個任務。”他伸出兩根手指,“其一,若高家誠心合作,他便去尋幾位故舊同鄉(xiāng),他們或在太醫(yī)署任職,或在相關衙門口當差,或可設法證明高家亦是受人蒙蔽,盡力為高家周旋開脫。”
“其二呢?”高騰的聲音發(fā)緊,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其二嘛,”林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高騰眼中卻比寒冬更冷,“若高家選擇魚死網(wǎng)破,那他便會將另一份早已備好的、證據(jù)‘確鑿’的文書,遞到該遞的地方。屆時,高家意圖以毒布謀害皇室、其心可誅的罪名,便會直達天聽?!?
他身體微微前傾,看著高騰瞬間慘白的臉:“李管家最終會完成哪個任務,這一切,全看世伯您今日的選擇?!?
高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重重跌坐回椅子里,額頭上冷汗涔涔。他最后一絲僥幸心理,被徹底擊碎。對方不僅有毒配方,連后續(xù)的威脅和手段都早已安排得明明白白,堵死了他所有退路。
“你……你要的也太多了……”高騰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嘶啞,“那幾乎是我高家全部的根基!你這是要我的命!”
“世伯重了。”林硯語氣放緩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并非全部,只是大部分,最多七成而已。多了,我林家也確實一時吃不下。而且……”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高騰:“世伯以為,我次次拜訪蘇家,真的僅僅只是為了與蘇小姐談詩論畫,兒女情長嗎?”
高騰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愕。
林硯淡淡道:“沒有足夠的利益,如何能說動蘇家在此刻與高家切割,甚至反過來助我林家一臂之力?高家讓出的這些產(chǎn)業(yè),其中兩成,是預留給蘇家的。畢竟,皇商名額,蘇家也有一份,總不能讓他們白看戲,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