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
若在往年,這一日的江寧城,自清晨起便該是車馬喧闐、人流如織的盛景。孩童們會迫不及待地?fù)Q上嶄新的冬衣,嚷嚷著要買兔兒燈;商鋪早早掛出各式精巧花燈,準(zhǔn)備著晚間最熱鬧的生意;士紳百姓,皆翹首以待夜幕降臨后的火樹銀花、魚龍飛舞。
然而,今年的上元,整座城市卻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沉寂與低壓之中。街頭巷尾,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再無節(jié)日的歡欣,取而代之的是驚疑、恐懼與難以說的唏噓。
“聽說了嗎?昨夜,就昨夜!有一伙殺千刀的強人,闖進(jìn)了林府!”
“哪個林府?可是那個出了個詩酒雙絕二公子的林家?”
“正是!聽說死了好多人,血流成河??!”
“天爺!這可是江寧城里!天子腳下,怎會有如此悍匪?”
“噓……小聲點,怕是沒那么簡單。林家前陣子才和高家……你懂的?!?
“嘖嘖,樹大招風(fēng)啊。可憐林老爺,剛緩過氣來又遭此大難……”
“何止林老爺,聽說林家小姐也……”
流如同冬日里的寒風(fēng),無孔不入,將昨夜林府的慘劇渲染得愈發(fā)駭人聽聞。本該張燈結(jié)彩的節(jié)日氛圍,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事件沖得七零八落,一種莫名的恐慌在城中悄然蔓延。
而與城中的壓抑相比,林府之內(nèi),已是真真切切的人間地獄。
喜慶的紅綢尚未摘下,卻已被撕扯得破爛,與凝固的暗紅血跡混雜在一起,觸目驚心。府門內(nèi)外,仍有衙役和兵丁在把守、清理現(xiàn)場,抬出的尸首用白布覆蓋,一字排開在側(cè)院,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慘烈??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丁⒉菟幬逗鸵环N死亡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瑾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組織著幸存的下人進(jìn)行著艱難的善后。他的聲音沙啞,每報出一個名字,都像是在心口剜上一刀。
傷亡清點結(jié)果,殘酷得令人窒息:
家主林宏,昨夜強人直接闖入其養(yǎng)病的主屋,雖有多名忠仆拼死抵擋,仍被一名兇徒在肩背處砍了深可見骨的一刀,失血過多,至今昏迷不醒。請來的老大夫悄悄搖頭,暗示傷勢過重,加之舊疾未愈,恐難熬過今日晚間。林母守在榻前,淚已流干,形容枯槁。
大小姐林月,其院落也遭襲擊。貼身丫鬟小菊為護(hù)主,死死抱住闖入的強人雙腿,任憑對方如何踢打撕扯都不松手。那強人兇性大發(fā),抽出腰間短刀向后瘋狂亂捅,小菊身中數(shù)刀,當(dāng)場香消玉殞,至死都未松開雙手。林月目睹此景,悲憤交加,抄起妝臺上的剪刀,趁那強人試圖掙脫時,瘋了一般撲上去,在其身上連捅十幾下,方將其斃命。混亂中,那強人的刀尖也在她左頰劃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原本嬌俏的容顏盡毀。此刻的林月,將自己鎖在房內(nèi),不哭不鬧,只是抱著小菊留下的一個舊荷包,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左頰包裹的紗布滲著殷紅。
三房方面,林淵為護(hù)兒子林遠(yuǎn),以手臂硬擋劈向林遠(yuǎn)的刀鋒,整條右臂自肩部被齊根斬斷,雖經(jīng)搶救暫時保住性命,但失血過多,至今仍在鬼門關(guān)前徘徊。林遠(yuǎn)目睹父親斷臂,幾近崩潰。而三房兩位小姐,林溪與丫鬟機(jī)警,及時躲入床底夾層幸免于難;但其妹林舒及其貼身丫鬟則被發(fā)現(xiàn)慘死閨房之內(nèi),全身赤裸,身上布滿淤青與傷痕,死前顯然遭受了多人凌辱,景象之慘,連經(jīng)驗豐富的仵作都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