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的對峙,最終在周平率領的禁軍強行介入下,以武力暫時壓制。王老五等幾個帶頭反抗最激烈的村民被拘押,那具引發(fā)爭端的尸體,在一片哭嚎與咒罵聲中,被兵士強行運走,按令火化。然而,空氣中彌漫的并非解決問題后的釋然,而是更深的隔閡、壓抑的憤怒與彌漫的悲傷。周平回報時,眉頭緊鎖:“相爺,林參軍,如此強壓,恐非長久之計。各村皆有類似抵觸,若處處用強,只怕民怨積累,釀成大亂?!?
夜色深沉,臨時指揮所內(nèi)的議事廳燈火通明。張崇、林硯、周平、陳知遠、穆青峰等人齊聚一堂,氣氛凝重。
“安之,火化之策,于防疫確有必要,然民情洶洶,如之奈何?”張崇撫額,顯露出疲態(tài)。他支持林硯的決策,但也深知觸碰千年習俗的反噬之力。
陳知遠憂心道:“強令之下,必有反彈。今日王家村可壓,明日李家莊、張家堡又當如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穆青峰則更直接:“是否……暫緩此條?待疫病稍緩再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硯身上。政策是他力主推行的,眼前的困境也需要他來破解。
林硯沉默片刻,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跳動的燭火上,緩緩開口:“周將軍所極是,強壓絕非良策。穆先生之慮,學生亦曾想過。然疫病不等人,緩一日,便多一分蔓延的風險。我們不能退,但方法……或可變通?!?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百姓抗拒,非因其不畏死,而是源于對未知的恐懼,對‘魂飛魄散’、‘不得超生’的深深畏懼。這份畏懼,根植于他們世代相傳的觀念之中。我們要破除的,并非他們的孝心,而是這份與防疫相悖的‘觀念’?!?
“你的意思是?”張崇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既然他們信‘陰邪作祟’,信‘魂魄安寧’,那我們便從此處入手。”林硯的思路逐漸清晰,“我們不能只用他們聽不懂的‘疫病防治’來解釋,需要用他們能理解、能接受的‘語’來詮釋火化。我們需要一場‘法事’,需要一位‘高人’,需要將‘焚毀尸毒’包裝成‘驅(qū)邪安魂’的儀式?!?
他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計劃:“我們可以宣稱,此次大災,乃陰穢之氣積聚所致,病死者尸身尤為陰穢之源,若土葬,則陰氣入地,污染龍脈水源,禍及子孫,且死者魂魄亦受陰穢纏繞,不得超生。而火,乃至陽至剛之物,能焚盡世間一切陰邪。以烈火焚化病尸,非是毀傷,而是借助三昧真火,煉盡尸身陰毒,使附著其上的疫鬼邪祟灰飛煙滅,從而解脫死者魂魄,助其早登極樂,更是為了保護活人免受陰穢侵襲。”
“我們需要一位‘得道高人’來主持這場儀式,”林硯看向周平,“周將軍,請從你麾下挑選一位面相端正、氣質(zhì)沉穩(wěn)、口齒清晰的士卒,稍作裝扮。我們需連夜準備道袍、桃木劍、符紙等物。對外則稱,是張相爺未雨綢繆,早已從京城白云觀請來的高人,專為此次賑災驅(qū)邪而來。”
張崇聽完,沉吟良久。此法近乎“裝神弄鬼”,與他平日行事風格大相徑庭。但看著林硯篤定的眼神,想到那迫在眉睫的疫情,他最終緩緩點頭:“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若能以此平息民怨,推進防疫,……便依安之所。此事需周密安排,不容差錯!”
“學生明白!”
次日清晨,消息便在受控的區(qū)域內(nèi)傳開:欽差張相爺早有準備,請來了京城白云觀的得道高人玄誠子,將于今日午時,在城東專門劃出的“化穢場”舉行大型法事,以三昧真火煉化陰穢,超度亡魂,保佑生者。
消息半信半疑地傳播著。到了午時,化穢場周圍竟也聚集了不少民眾,有好奇,有恐懼,也有依舊帶著憤懣的王家村等人。
場中已架起數(shù)個柴堆。周平麾下的兵士嚴密守衛(wèi)著場地。張崇、林硯等人皆到場,以示重視。
吉時已到。只見一位身著青色道袍、頭戴混元巾、手持桃木劍的“道長”,在一名“道童”的陪同下,緩步登場。這位“玄誠子”面容肅穆,步履沉穩(wěn),眼神平和,確是周平精心挑選的一名頗有氣度的老卒所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