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崇那一聲“臣有本啟奏!”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金鑾殿內(nèi)激起千層浪。原本因封賞已畢而略顯松懈的氣氛驟然繃緊,所有官員,包括御座上的皇帝趙禛,都將目光聚焦在這位須發(fā)皆白、卻脊梁挺直的老臣身上。
皇帝微微蹙眉,似乎對朝會節(jié)外生枝有些不滿,但還是開口道:“張愛卿有何本章,奏來。”
張崇手持玉笏,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而沉毅,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臣,張崇,彈劾樞密院都承旨司錄事參軍馮吉,身受國恩,卻行大逆不道之事!其罪有三!”
“其一,勾結(jié)江北悍匪雷豹,于淮南道廬州境內(nèi),設(shè)伏行刺欽差大臣,意圖謀害朝廷命官,破壞賑災(zāi)大計,此乃十惡不赦之罪!”
“其二,濫用職權(quán),私自動用樞密院資源,調(diào)閱地方城防,為匪類行動提供便利,視國家法度如無物!”
“其三,其背后恐有主使之人!馮吉區(qū)區(qū)一個從五品錄事參軍,何來膽量與資源行此驚天之事?臣懷疑,此事與樞密院高層脫不開干系!臣懇請陛下,嚴(yán)查馮吉,深挖其背后主謀,以正朝綱,以儆效尤!”
他沒有直接點出沈肅的名字,但“樞密院高層”四字,如同利劍,直指站在文官前列,面色已然陰沉如水的樞密使沈肅。
殿內(nèi)一片嘩然!刺殺欽差,還是正在主持賑災(zāi)的宰相!這可是動搖國本的大案!
還不等皇帝發(fā)話,沈肅已然一步踏出班列,他面沉如水,對著御座深深一躬,聲音帶著被冤枉的憤懣與一絲恰到好處的痛心:
“陛下!臣,沈肅,冤枉!張相此,實乃誅心之論!馮吉此人,臣確有印象,乃樞密院一普通屬官,臣對其行為失察,確有失職之過,甘受陛下責(zé)罰!但若說臣指使他行刺當(dāng)朝宰相,此乃天大的冤枉!臣對陛下,對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張相無憑無據(jù),僅憑猜測,便欲將如此滔天罪名強加于臣,臣……臣實難心服!還請陛下明察!”
他矢口否認(rèn),將關(guān)系撇得一干二凈,只承認(rèn)失察之罪,姿態(tài)放得極低,反而顯得張崇有些咄咄逼人。
就在此時,文官隊列中又一人快步出列,此人年約五旬,面容清瘦,留著三縷長須,乃是當(dāng)朝戶部尚書,蔡京的門生之一,名為崔文瀚。他手持玉笏,聲音尖銳:
“陛下!臣,戶部尚書崔文瀚,亦有本奏!”
他轉(zhuǎn)向張崇,語氣帶著質(zhì)問:“張相口口聲聲彈劾他人,卻不知可曾聽聞近日京城流?皆張相南下江淮,借‘以工代賑’之名,行擁兵自重之實!耗費國帑無數(shù),更擅收江湖匪類于麾下,其心叵測!今日陛下封賞之雷豹,便是明證!此等流,沸沸揚揚,豈是空穴來風(fēng)?張相是否應(yīng)先向陛下解釋清楚,您在江淮,究竟意欲何為?!”
這一擊,異常狠辣!直接將京城污蔑的流搬上了朝堂,攻擊張崇最引以為傲的賑災(zāi)功績,并以其收編雷豹之事作為“證據(jù)”。
不待張崇開口,兵部尚書劉文正一步踏出,他年約五旬,面容剛毅,聲如洪鐘:崔尚書!此差矣!他對著御座一拱手,又怒視崔文瀚:以工代賑乃救時良策,淮南道數(shù)十萬災(zāi)民因此得以活命,災(zāi)后重建井然有序,此乃不爭之事實!賬目清晰,每一文錢糧去向皆有據(jù)可查,何來耗費國帑無數(shù)?爾等于廟堂之上,空談?wù)`國,可知江淮百姓如今皆稱頌陛下仁德,張相賢能?此乃民心所向,豈是爾等一句便可抹殺?!
崔文瀚毫不退讓,冷笑道:“好一個‘民心所向’!誰知是不是養(yǎng)寇自重,培植私兵?!張相在江淮,可是深得‘民心’啊,萬民稱頌,只知有張相,不知有陛下!此等聲望,古之權(quán)臣,亦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