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延州城的西門在寂靜中悄然開啟一道縫隙。兩道人影如鬼魅般閃出,迅速融入城外深沉的夜色中。林硯與趙虎皆身著深色夜行衣,臉上涂抹了炭灰,除了必要的兵刃和繩索,只帶了水囊和少許干糧。
塞外的夜風凜冽如刀,卷著細沙打在臉上。兩人借著起伏的丘陵陰影,向西潛行。趙虎在前引路,他的腳步輕捷得如同山貓,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可能發(fā)出聲響的碎石枯枝。林硯緊隨其后,努力調(diào)整著呼吸,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跟隨趙虎的腳步上。
“停?!壁w虎突然舉手示意,兩人瞬間伏低身體。前方不遠處的沙地上,幾處看似隨意的枯草擺放引起了趙虎的警覺。他小心地繞開,低聲道:“是黨項人設(shè)的絆索,連著鈴鐺?!?
林硯心中凜然,若非趙虎經(jīng)驗豐富,他們恐怕早已暴露。
繼續(xù)前行約一個時辰,空氣中的氣味越發(fā)復(fù)雜。除了風沙的土腥氣,漸漸混雜了牲口糞便、燃燒牛糞以及烤肉的油膩氣味。人聲馬嘶也隨風隱約傳來。
“還有五里。”在一個背風的土坡后暫歇時,趙虎壓低聲音道,指向西南方向一片隱約可見的火光,“那就是他們的前哨營地。從現(xiàn)在開始,要格外小心。”
趙虎抓起一把沙土,輕輕撒向空中,觀察著風向和沙粒的飄落軌跡?!帮L向?qū)ξ覀冇欣??!彼喍痰卣f,隨即選擇了下風處的一條路線繼續(xù)前進。
兩人像兩只夜行的獵豹,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穿行。趙虎不時停下,耳貼地面傾聽遠處的動靜,或是仔細觀察沙地上的痕跡。
“看這里,”他指著一處新鮮的糞便,“不到一個時辰前有巡邏隊經(jīng)過,大約十人,都是騎兵?!?
林硯暗暗佩服趙虎的偵察能力,這些在戰(zhàn)場上用生命換來的經(jīng)驗,遠非書本知識可比。
終于,他們爬上一處高坡,坡下景象豁然開朗。
只見一片相對平坦的谷地中,星星點點分布著數(shù)十處營火,遠非他們想象中的連營結(jié)寨。營地布局散亂無序,各個部落的帳篷混雜在一起,有的區(qū)域密集,有的則稀疏拉得很開。不同部落的旗幟在夜風中懶散地飄動——有狼頭、鷹羽、彎曲的馬刀,形制各異,彼此間顯然缺乏統(tǒng)一的號令。
“看那邊,”趙虎目光銳利,指向營地邊緣一處最大的篝火,“披發(fā)左衽,腰佩骨飾,是拓跋部的核心精銳,約莫五百人,裝備最好?!彼种赶蛄硪惶?,“那些帳篷雜亂,人員喧嘩不休的,是依附的河西小部落,紀律渙散。”
林硯默默觀察,將不同的旗幟標識、帳篷形制、人員多寡一一記在心中。他發(fā)現(xiàn),那些核心叛軍營地戒備相對森嚴,巡邏隊伍規(guī)律,而外圍小部落的營地則松散得多,甚至能看到有哨兵靠在馬鞍上打盹。
就在這時,營地中央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撥不同裝束的士兵似乎因為爭搶什么而推搡起來,叫罵聲越來越大,甚至拔出了腰刀。其他部落的人大多冷眼旁觀,無人制止。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隊拓跋部的武士騎馬趕來,厲聲呵斥,雙方才悻悻散去。
“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林硯輕聲道,心中那個模糊的計劃漸漸清晰起來。聯(lián)軍最大的弱點,就是指揮不一,各部心存芥蒂。
“糧草。”林硯低語。
趙虎會意,手指轉(zhuǎn)向谷地最深處,靠近一條已然冰封的小溪流的地方。那里堆積著如小山般的草料袋和少量糧包,周圍只有寥寥數(shù)名守衛(wèi),正圍著一小堆篝火取暖喝酒,不時爆發(fā)出粗野的笑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很遠。
“守衛(wèi)松懈,離主力營地也遠。”趙虎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是個機會?!?
“我們繞到后面去。”趙虎示意林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