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高大的城門在身后緩緩閉合,將城外凱旋的喧囂與城內另一種更為復雜的熱鬧隔絕開來。張崇于入城后便下令,各部兵馬依制歸營,所有有功將士及官員,暫回各自府邸安置休整,明日五更,再著朝服,入宮面圣。
這道命令讓許多原本繃緊神經(jīng)、準備應對即刻封賞儀式的官員將領們松了口氣,也給了他們難得的、與家人短暫團聚的間隙。
林硯辭別張崇,婉拒了同僚相邀飲宴的提議,只帶著幾名親隨,穿行在洛陽熙攘的街道上。越靠近城西的林家別院,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跳動。闊別數(shù)月,不知家中一切可好?婉兒她……定然擔驚受怕了許久。
別院門前,管家孫守毅早已帶著一眾仆役翹首以盼。見到林硯騎馬歸來,管家激動得胡須微顫,快步迎上,聲音哽咽:“老爺!您可算平安回來了!”
“孫管家,家中辛苦你們了。”林硯翻身下馬,將馬鞭遞給親隨,目光卻已越過眾人,投向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門。
“不辛苦,不辛苦!”孫守毅連聲道,“少夫人和柳姑娘都在里頭等著呢!日日盼,夜夜盼,可算是把您盼回來了!”
柳姑娘?如煙也在?林硯微微一怔,隨即了然,定是婉兒邀她前來作伴,也好互通消息,緩解憂思。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長途跋涉而略顯風塵的衣袍,邁步踏入府門。
繞過影壁,穿過前庭,剛踏入內院垂花門,兩道倩影便映入眼簾。
蘇婉兒站在廊下,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比甲,未施粉黛,容顏清減了幾分,此刻正怔怔地望著他,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間蓄滿了淚水,沿著白皙的臉頰無聲滑落。她手中緊緊攥著一方帕子,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柳如煙則站在婉兒身側稍后一步的位置,一身緋色衣裙,襯得她容顏愈發(fā)嬌艷,只是眉宇間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擔憂。她見到林硯,眼中亦是閃過如釋重負的欣喜,但很快便收斂了外露的情緒,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姿態(tài)得體,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婉兒,如煙姑娘?!绷殖幖涌炷_步,走到近前,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
“夫君!”蘇婉兒再也忍不住,上前兩步,卻又礙于禮數(shù)在臺階前停住,只是抬起淚眼,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仿佛要確認他是否完好無損,“你……你可算回來了!西北苦寒,戰(zhàn)事兇險,我與如煙姐姐在家中,日日焚香禱告,生怕……”后面的話,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柳如煙也眼圈翻紅,輕聲道:“林公子安然歸來,真是太好了。婉兒妹妹這些時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著實辛苦。”她說的是婉兒妹妹,卻也更像是在說自己。
林硯看著妻子清瘦的面龐和紅腫的眼圈,心中涌起濃濃的愧疚與憐惜。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婉兒微涼的手,柔聲道:“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你看,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嗎?連根頭發(fā)絲都沒少。”
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驅散凝重的氣氛,牽著婉兒的手,又對柳如煙做了個“請”的手勢,三人一同走入溫暖的花廳。
侍女奉上熱茶,氤氳的蒸汽稍稍驅散了些許離愁別緒。
蘇婉兒依舊緊緊挨著林硯坐著,目光舍不得從他臉上移開,追問道:“夫君,西北……究竟是何光景?聽聞叛軍兇悍,你們定然經(jīng)歷了許多惡戰(zhàn)吧?”她語氣中帶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