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后半夜,西別駕府苑,月亮躲在高大的老槐樹枝頭,像是被雨水打濕的黃油綢布燈籠一般,昏昏沉沉的透著暈光。
夏侯晚帶著逢樂官和張遠走回來以后,并沒有放大家各自去休息的意思,而是讓管家在后院準備了兩只冰木桶,又要了些雜菜溫酒,讓逢樂官和張遠陪自己曬月沐冰。
曬月沐冰是夏侯晚在家最大的樂趣,逢樂官一般都侍候在左右,所以對此見怪不怪,但是今天夏侯晚讓他和張遠也一同泡在冰池旁邊的木桶中,屬實出乎他的意料。
一是這么多年,從來都是主人沐冰自己隨旁侍候,還從沒有在主人面前寬衣解帶共同沐冰的機會!二是夏侯晚是個修陰的人,張遠一身荒蠻的武夫陽剛,根本就不適合與夏侯晚一起曬月沐冰。逢樂官看了張遠一眼,張遠正是一臉窘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狀況。
一切準備停當,夏侯晚在丫鬟的侍候下躺在冰池之中,喝著溫潤的老黃酒,靜靜的等待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寬衣解帶。
他甚至沒有給這兩名下人準備泡澡所穿的袍服,打算就這樣看著他們把自己剝得一絲不掛然后泡入冰桶。
逢樂官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和張遠基本全是西別駕的心腹,今晚這一出是要坦誠相見更進一層,還是夏侯晚別有異心,對他們兩個起了懷疑呢!逢樂官猜不出來,因為從下午在州府遇見主人,再到長安府議事,再到主人淋雨回家,這一切都太反常了。反常的背后,就是說不清的變數(shù)和事故。
逢樂官緩緩的褪下衣物,兩天沒換的衣服上疊加著層層異味,這異味又夾雜著他自身獨特的體味,聞起來就像是一樁樁記在心里的舊事,每脫掉一件,竟有種丟了氣血與回憶的失落感。
張遠皺著眉頭杵在原地,他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女人沐浴都沒見過,更別說是三個大老爺們一塊沐浴了。他瞥了一眼逢樂官,逢樂官已經(jīng)脫得露出白皙若夏夜月光的上半身,他頓時漲紅了臉頰,趕緊把目光挪到夏侯晚身上,然后一點一點偷偷挪到夏侯晚的臉上,夏侯晚正瞇著眼睛,一臉享受的躺在池中,不知道有沒有看他和逢樂官。
張遠開始卸甲,他一邊卸一邊想,自己白天是來獻寶的,因為抓到仇人和公主私通的證據(jù),他就想以此向主人進去緝拿仇人……自己做錯了嗎?是不是自己太冒失了!十年如一日忠心大魏王朝的張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在這件事上過于著急過于冒事,越過逢樂官向夏侯晚請命,僭越了主人的邊界感。
張遠的鎧甲叮叮當當作響,里邊的布衣和綢衣也被雨水和汗水浸透,散發(fā)出粗野男人身上特有的腥咸汗味。他脫到只剩一條裘褲的時候,逢樂官已經(jīng)是赤身裸體,在昏黃的月光下,仍然是白赤赤的一條影子。
眼看著逢樂官進了冰桶,張遠一咬牙一閉眼脫光了衣服,迅速的鉆進了冰桶之中。這冰桶也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何況還是十月仲秋,本身就秋涼寡寒。他全身打著寒顫,上下牙關(guān)咬得“咣~咣“之聲在腦海中亂撞。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張遠恢復了平靜,已經(jīng)能忍受這冰桶的迫害,或者說他的腦袋之下已經(jīng)被冰水泡的麻木無感。與此同時,身體內(nèi)有一股溫暖的氣流隨著全身血管來回游竄,這應該就是范仵作所說的冰激活血之術(shù)吧。
看來主人是想進一步重用自己。張遠突然想到這一點,大概是被那血管中的溫熱沖昏了頭腦。
“剛淋了一場雨,秋雨入寒無聲,很多老兵的風濕病就是這樣淋得的。如果他們能像現(xiàn)在這樣泡一泡冰水,再喝一些特制的老黃酒增加內(nèi)熱,多半就不會留下風濕的疾苦?!毕暮钔硪妰扇税察o下來,就閉著眼睛緩緩開口,做出關(guān)心兩人的姿態(tài)。
“還是主人想得周全?!狈陿饭僬~媚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