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保證,神父。”她坦誠地說,眼中閃爍著淚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就像最初的殉道者無法保證他們的犧牲一定能換來教會的興盛。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基于良知和所知的真相,做出選擇,然后……交托。交托給值得信任的人,交托給歷史,或者……交托給您所信仰的上帝。這卷膠片,是我們從地獄邊緣帶來的‘火種’,它可能點燃希望,也可能引火燒身。但若因恐懼后果而任由它熄滅,人類或許將在無知無覺中,走向集體墳墓。”
就在黛與神父進行著這場關乎文明命運的哲學與倫理對峙時,在灣仔的臨時指揮所里,杉田大佐面對著地圖,陷入了另一種焦灼。白鴿制造的baozha打亂了他的部署,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一種被戲弄的暴怒在他胸中翻騰,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回想起黛在密室中舉起水晶時那超越恐懼的眼神,那是一種承載著巨大秘密和責任的眼神。
“她們的目的,不僅僅是逃跑……”杉田喃喃自語,他對副官,也是對自己內(nèi)心那個日益增長的疑慮說道,“那個學者,黛……她身上有一種……不屬于這個戰(zhàn)場的‘重量’。她們在保護某種東西,某種比她們生命,甚至比這場戰(zhàn)爭勝負更重要的東西?!彼甘臼窒?,“不要僅僅把她們當作間諜追殺。分析她們可能的最終目標。聯(lián)系所有潛在的、能夠向外界傳遞信息的渠道監(jiān)控點,尤其是那些……中立國的,或者宗教背景的?!彼闹庇X,混合著職業(yè)特工的敏銳和對未知威脅的隱約恐懼,讓他將目光投向了那些平日里并不起眼的“灰色地帶”。
教堂內(nèi),漫長的沉默之后,莫里森神父終于走向祭壇,拿起那本厚重的《圣經(jīng)》,又走了回來。他將《圣經(jīng)》放在膠片旁邊。
“陳小姐,”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沉重,“我無法以教會的名義做出任何承諾,那需要層層上報,而時間……顯然不在我們這邊。但我,安德魯·莫里森,以一個基督徒的良知起誓,我將盡我個人的力量,嘗試將這‘火種’送出去。我會動用我的一些……私人關系,通過澳門,設法將它交到有能力且值得信賴的人手中。這無關政治,僅關乎……對人類生命與文明遺產(chǎn)的基本尊重?!?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釋然、感激和更深憂慮的情感洪流沖擊著黛。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深深鞠躬:“謝謝您……謝謝……”
就在這時,教堂后方,負責望風的一位老修女急匆匆地走來,在莫里森神父耳邊低語了幾句。神父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陳小姐,”他轉(zhuǎn)向黛,語速加快,“你必須立刻離開。有可疑的人在教堂周圍出現(xiàn),可能是你的‘朋友’引來的。地下有一條通道,通往山下的舊排水系統(tǒng)。我會處理這里?!?
黛的心猛地一沉。杉田的動作比她預想的還要快!她抓起膠片,塞回貼身口袋,再次向神父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毫不猶豫地跟隨老修女,隱入教堂后堂的陰影之中。
在她身后,莫里森神父平靜地整理了一下祭壇的燭臺,然后拿起那本《圣經(jīng)》,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在他劃十字架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中,透露著這場臺風眼中短暫對峙所承載的、千鈞重量。
而在那棟搖搖欲墜的公寓樓里,白鴿聽到了皮靴踏上樓梯的清晰聲響,越來越近。她握緊了手中的槍,將那枚單獨的子彈用牙齒合上,感受著那最后的、冰冷的觸感。她知道,最后的時刻即將來臨。她望向窗外那被臺風撕裂的天空,眼神中沒有了恐懼,只有一片平靜的、準備迎接終局的決然。
.b